对方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更没有回答,他很清楚,自己的任务是刺杀,不做与任务无关的任何事。黑衣人的长剑被白落尘压在下方,久久不能收回,另外一道黑影突然出现,手中的剑向白落尘身上刺去。白落尘反身一跃,将迎面刺来的长剑踢飞,紧接着在空中转了一圈,双脚夹紧黑衣人,他安稳地落在地上,黑衣人重重地摔了下来,另一个被旋转的落尘剑刺入身体,鲜血顺着剑头滴在地上,发出轻轻的“滴答”声。他们见情形不对,纵身一跃,等到白落尘出门去追,两人早已不见踪影。
老人趴在宇儿身上,鲜血浸染着床单,她满是呆滞的脸庞上也被溅上了血渍,迟缓地将右手移到爷爷的背上,身体竟突然不受控制,颤颤发抖,她慌慌张张地用手去遮盖爷爷背上巨大的伤口,但鲜血仍止不住地往外流。
“啊!啊!啊……”一阵痛哭声传来。宇儿从小就非常坚强,打有记忆以来都没哭过几次,但此刻无论如何也坚强不下去了,失声痛哭,她并没有要去控制情绪忍住悲痛,现在她唯一想做的就是哭,把从以前到现在所有内心中积攒的的情绪全部发泄出来。她和爷爷在中都相依为命,虽然勉强维系生活,但过得也算开心,这些人为什么要追杀自己?自己到底犯了什么错?即使他们生活艰苦但稍微有点小钱还总是会救济比自己更苦的穷人,好人难道没有不会有好报吗?这些事到底为什么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白落尘处在门口看着这一幕,他能做的只有无奈的暗叹——生活就是这么处处不尽人意,人只是老天用来把弄的玩物罢了他脑海中不免想起师父口中叙述的白府的遭遇,握剑的右手明显用力了许多。白落尘没有去安慰宇儿,也不愿去安慰,因为白落尘很清楚,此时唯有使劲地哭才能够发泄情绪。老爷爷,安心去吧——宇儿,有我呢。
“先找块好地把爷爷埋了吧。”白落尘是这样打算的,毕竟早日让逝者入土为安才是最重要的。宇儿用身体阻挡在爷爷旁边,张开双臂做出护卫的动作,宇儿想要制止白落尘,她不仅舍不得爷爷,更是非常不甘心。
漆黑的夜色里只有一丝烛火勉强维持着视线,白落尘安慰:“先让老爷子入土为安吧,等以后有钱了我们给老爷子筑一个大墓。”
“那哥哥可不能忘记了。”
“当然不会。”
白落尘走到房屋后面找来铁锹挖开一块地,使足了劲将老人抱进去安稳地平躺着,泥土也逐渐覆盖住老人的面容。
宇儿回到屋里辗转难眠,而白落尘则坐在床边,守在她旁边。
宇儿生怕白落尘忘记刚才说的,再次提醒:“哥哥,等以后赚到钱了,我们就给爷爷筑个大墓……”
“嗯……”
……
梦中,这是无边无际的一方世界,岩浆似是主角,主导一切,无论是多么顽强的生命,都将在这里止步。在无边无际的岩浆海洋中有一条明显的纹路,不时地翻滚凝聚,它仿佛无视外界对它的干扰,一意孤行,逐渐开辟一条单独的流线,贯通了岩浆之海,似是河流一般,急速流动着。
唯有这些零零点点的石头点缀在其中,或许它们曾经有过意识,只是被翻滚的水火滋润了无数年,也早已麻木了,成就了如今能够耐得住灼毁一切的岩浆那毁灭性的力量。
可就在这种恶劣的地方,有一块占地不大的石头,一株植物突破重重困难从缝中钻出,它似是很有力量一般,想要合拢的石缝在它顽强的抵抗下,缝隙竟然逐渐变大直至完全分离成两块,唯独剩下它那血红色的身影。
花苞逐渐张开,仅仅过了一会儿便已经成形了,血红的花朵矗立在岩浆中,像是表演独角戏一般,竟是那么地孤独,或者可以说是高傲。
以水为根,火为养分,恐怕也唯有它能够在如此环境下存活了。
……
天早已亮,白落尘睁开双眼。
宇儿好像特别喜欢盯着白落尘看,特别是那双眼睛,清澈明亮,这是第二次了。
然而此时宇儿的目光再也没了之前的洁净无暇,也已没了那分纯如天光的明亮,虽没有泥潭一般的浑浊,但已经开始有些黯淡,甚至还掺杂着一个十四岁小姑娘不该有的恨意,即使只是零星半点,但不该有就不能够有。
白落尘尽量不提及昨晚所发生的一切,这件事情就当做经历记在脑中即可,他很希望宇儿能够做到记而不恨。一个人若是被仇恨环绕,那么注定活得会很艰难。
……
宇儿不满地嘟着嘴:“哥哥,你不是说要看着我睡觉吗?自己都睡着了,嘴巴还嘀咕着不知道什么东西。”
白落尘指了指宇儿的鼻子:“我不睡难道坐一夜吗?”
梦话?他会说什么梦话呢?难道是刚才那个地狱般的景象吗?是梦吗?或许吧。
不得不说,宇儿的接受能力不是一般强,仅仅过了一夜,便不再沉浸悲伤中,。
“就因为那些莫名其妙的人,我跟爷爷从中都一直被追杀到这里,一路上都是爷爷保护我。”女孩眼角泛红,眼眶中隐约能看到泪水。
果然,如果没有一点武功,也没法活到现在。
白落尘思忖片刻:“现在这里已经不安全了,他们一定会再找上门来的。”
为今之计,就是找一处安全的地方。
宇儿果断地提议道:“去林家。”
自己确实是无所畏惧,但是为了宇儿的安全,白落尘不得不找个地方暂时躲避起来,并不是无法应对,最主要的原因还是白落尘不愿让宇儿看到残酷而血腥的场面。
白落尘揉着宇儿的头发:“哥哥会一直保护好你的,别怕。”
“头发要乱了!”
与夜晚的景色不同,白天的街道又变得无比热闹,摊上摆满了琳琅满目的小件。宇儿一到街上就变了样,似乎忘却了昨天的伤心事,拉上白落尘四处奔走,旁边一个摊子的老板笑着问道:“两位是情人吧?”
“兄妹……”
“两位面容不凡,走眼了走眼了。”那人熟练地拿起两个木人偶道,“既然是兄妹,就更应该来一对儿‘三生三世亲兄妹’。”
人偶一男一女,一高一低,虽然这个老板很会推销,但不得不说雕工确实精细,即使脸上的皱纹都有模有样——白落尘怎么都没看出这是兄妹,更像是老夫老妻。
“不好意思,拿错了,这对是‘三生三世相爱夫妻’。”老板赶忙从摊上换一对,“这都是当今木工大师精雕细琢的作品。”
“哥哥,你看像不像我们两个。”
她笑着,笑得很开心,可又有谁知道在这灿烂的笑容下隐藏了多少悲伤,能够忍住失去亲人的伤痛,表现出如此开朗的一面。他也跟着笑笑,笑容中满是宠溺与心疼。妹妹喜欢的话,那就买了。
宇儿就这样抱着哥哥的手臂,在街道逛了大半天。
“我就是想来你这儿讨口饭吃,又不是不给钱,你给我拦下来干什么?”一位面目清秀的男子被拦在客栈门外,右手抚摸着正在叫唤的肚子,跟小二说道。
“这位客官,不好意思,整个客栈已经被韩家包了,您的话,去问韩家的贵人吧。”
男子连连恳求,小二虽然无动于衷,但面色有些为难。
白落尘正打算上去寻个究竟,没想到被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劝阻:“年轻人,隐世人不参世事,我劝你还是少惹是生非。”这个老人面貌熟悉,似曾相识——不就是半个月前白落尘初次来到关海镇说要收他为徒传授炼丹的老骗子吗?难道真如仙女姐姐故事里所说的,有缘自会相见?
白落尘好像突然明白了一个道理,告别之时哪需要说见与不见,只要有缘不想见迟早也还得见。
老人没有说得罪不起,或许是看出了白落尘的想法,知道无法改变,只有好心的告诫了。只是老人说的“隐世人不参世事”是什么意思,难道他知道自己的来历?
老人的眼睛突然闪出一道光芒,还不断地向自己比划手势:“怎么?是不是突然对我刮目相看?前些日子我说的那个事,有没有兴趣考虑考虑?”
“呵呵呵。”
从客栈里走出一个壮汉:“你小子听不懂人话是不是?”小二顿时低头哈腰。
壮汉一把抓住男子的衣服,直接将他拎了起来,猛地往白落尘所在的方向扔过来,一系列的动作壮汉表现得竟是那么轻松简单。男子凄惨落地,似乎已经难以动弹,此时周围已经围满了看戏的路人,但并未有一人愿意当出头鸟多管闲事。白落尘只能上前扶起男子,男子面色惨白,勉强挤出笑容连连道谢。
他回笑了过去,并没有理会远处壮汉的怒视。白落尘的性格就是这样,一向嫉恶如仇,也不知道是不是多动症患者,他从小就管不住自己的手脚。
壮汉向众人展示壮实的肌肉,凶狠道:“你们听着,韩家今天宴请贵客,包了这家客栈!你们谁敢再来捣乱我一并收拾了!”
关海镇较为落后,全镇最有名的便是这家客栈和另一家酒楼,虽然吃住的地方不少,可偏偏他家的饭菜美味得出奇,价格也相当便宜,所以许多普普通通的当地人稍微有点小钱就会过来奢侈地享受一回。相比之下另一家酒楼价格昂贵不能住店,生意就显得十分淡薄。
客栈是林家管理的,酒楼自然就是他的老对头韩家在经营。
这次韩家宴请贵客放着自家的酒楼不吃,反倒跑过来给林家盈利,这不是傻子才干的事吗?本以为韩家也觉得客栈的饭菜好吃多了才这么做,才知道原来说是包场,其实给的钱还不够客栈半天的盈利。
要是在以前,白落尘可能会上去跟他们讲道理甚至干脆直接给他们一次教训,但他不能这么做——这不是给自己找麻烦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