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书的时候,偶尔翻翻同桌杨阙如的少女杂志,里面的一句话我记了十多年:女生应该像蝴蝶,看起来很美,追起来很难。那时的我和同桌说,长得好看的女生就是得瑟。
杨阙如问我,男生像什么,像蜜蜂,苍蝇?
我说,男生就像夏天的蚊子,戳得人流血,你还打不到它。
这个比方是有现实依据的。小时候住乡下,越小的蚊子咬人越狠,而且你只能听声辩位,眼睛完全派不上用场。
杨阙如听完我的比方,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咦”。
她问我:“小墨,你什么时候这么艺术了?”
“艺术”作为我和同桌之间的专用语,代指“少儿不宜”。最开始我看到美术课本里大卫雕像的照片,不经意间说了句“艺术,艺术”,同桌听闻,觉得有意思,便沿用了我的说法。
当时我看着同桌脸上的坏笑,完全摸不着头脑。多年后,我对“艺术”早已见怪不怪,每每想起她那声“咦”,总要掩面苦笑。
我想回到过去问杨阙如,为何大家同坐在一间教室,你却比我懂得多。
和于谷相遇相别一个月后,我对记忆里的“蚊子”比方,又产生新的见解。
身边没人时,我想起于谷的笑脸,我会拍拍脸蛋,就好像真有蚊子在叮我的脸。周围有人时想起他,我会像赶蚊子一样,在鼻子前摆摆手。
我不记得他对我露出过笑容,可每当我想到他,都看见他在冲我笑。
“有蚊子吗?”
我又不自觉摆手了。我真想扇自己一巴掌!我赶忙把一只手放到桌子底下。我另一只手抓着筷子,碗里的麻婆豆腐快被我戳成渣了。
饭桌对面,正把一块豉油鸡翅送进嘴里的先生,是我今天的相亲对象。准确地说,是雇主要求我婉拒的相亲对象。听说这位先生在某家药企工作。
药企啊!我寻思他每月的薪水肯定很高,身高长相也高于平均水准。我想不通,为何我的雇主愿意放过这条大鱼。
他又问我:“这里应该没蚊子吧?”
我摇摇头,说:“豆腐有点辣。”
他拿起手边的红酒瓶,往我的杯子里添酒。这家餐厅提供中西餐,菜是先生点的,红酒和麻婆豆腐的组合,我还是头一次见。意思是既要上档次,又要接地气吗?我也说不准。
我喝了口红酒,刚放下杯子,就听见先生问:“你一个月工资多少啊?”
“八千多一点。”这可是我实际薪水的两倍了。
“之前手机上问你,你也没回,”他的语气带着一丝埋怨,“你工资不算高啊。”
我微微笑笑。照我的经验,遇到这种类型的男人,我只需要保持微笑,听他自吹自擂就完事了。
“你平时都有啥爱好?”他问。
“逛逛街,看看电影。”顺道收收红包,蹭蹭饭。
“你爱好真少,我个人比较喜欢户外运动,冬天都去外地滑雪,你去过……”
……
听他从滑雪扯到登山,又扯到文玩收藏,终于磨光了我的耐心。我放下筷子,暗示他该结账了。
他抿了口红酒,说:“今天听了你的情况,我觉得我们不大合适,之前我就感觉我们不大可能,不过我还是想见见你真人。”
我点头表示理解,心里暗自庆幸不用花心思拒绝他了。
他说:“既然这样,这顿饭我们AA吧。”
偶尔我会碰到这种男人,明明不缺钱,却总用AA制膈应人。我花钱来听你自卖自夸,我可真是闲得慌。
看到账单,我强忍住了眼泪。这单的红包还不够付饭钱,我还要扣掉来回的车费……
我点开雇主的对话框,输入“今天这顿我亏本了”,还加了一个大哭的表情,发送前,我犹豫了。
翻看和这位雇主之前的聊天记录,她给我发过不少红包。我想了想,决定这单就当作感恩回馈。
路过的超市在搞年终大促销。我想起之前于经理给我的购物卡还没用。我伸手进包包里摸索了一番,却摸出了于谷的名片。
小时候外婆告诉我,如果你一天想一个人超过三次,而她三天之内不现身,就说明这个人没把你放在心上。
我把于谷的名片捏成团,赏给了超市门口的垃圾桶,这两货可谓天生绝配。
打从相亲业务红火,我便很少亲自下厨。原本以为吃惯了外面的煎炸烹炒,口味会越来越刁,然而偶尔也想给自己煎个荷包蛋。
出锅后往中间鼓鼓的蛋黄,滴一点点酱油。幸运的话,用筷子一戳,蛋黄会从顶上冒出来,和酱油混合成一种神奇的颜色。
想给自己煮一碗热热的白米粥。吃惯了餐馆的味精,我都快忘了只加盐的,熬得稀烂的白米粥的味道。
大米的微甜,粘滞在唇齿之间,升腾的热气烘得脸颊温温的。捂着脸,掌心也跟着暖和起来。真怀念那样的冬天啊。
我在超市的电器区徘徊,我看上了一个电磁炉和一个不粘锅。上一任电磁炉因长时间搁置,加上屋子返潮,不久前电路板给烧了。
上一任不粘锅,被我的合租的舍友搞废了。她给对象煎鱼,把不粘锅的涂层给铲掉一层。那时她正值热恋,不知她对象吃了那鱼,有没有留下后遗症。
我有两张购物卡,用其中一张就能把电磁炉和不沾锅抱回家。可我又担心重蹈覆辙。
在我踌躇不定时,有人叫了我的名字。
我看了看周围,又听见人喊我名字,这次是另一个声音。
“买锅吗,严小墨。”
我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他。我看了看超市地面的米色瓷砖,又看向那个让我举棋不定的不粘锅。
我接着他的话说:“不买。”
“这段时间你生意很红火嘛,忙得连电话都没时间打给我。”
呵,今天刚赔钱。我瞥了他一眼,他的笑容比我脑海里想象的更加晃眼。
读者,你没听错,我说的是晃眼。在我二十多年的人生里,曾经有几个男性,让我一想到就不禁掩面,就像忽然被阳光晃到眼睛一样。原以为我在那个对“艺术”知之甚少的年纪,才会做这种傻事。
我抓起一只不粘锅,扣了扣锅底的涂层。锅的质量很好,我的指甲完全不是对手。
我又瞥了于谷一眼,问他:“你怎么在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