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一个是留着清朝大辫子穿着补子服的“巨人”,一个是头戴六合帽、长袍马褂的瘦老头儿,乍看之下,好似一场大内高手对决。
他们悄无声息地向一起靠近,铁四眼紧攥烟袋,老栽楞默默扭开葫芦盖。但铁四眼并未受到影响,半天儿却又石化了,“老栽楞你大爷,还有我呢!”
老栽楞不理,跳到铁四眼面前,直接使出杀手锏——双峰贯耳。铁四眼弯腰甩头绕到老栽楞身旁对着他的脑袋狠狠就是一刨。二人随即打在一起。
铁四眼仗着脚步灵活,一次次化解老栽楞势大力沉的猛击,老栽楞却似有钢筋铁骨一般,也没让铁四眼的烟袋发挥作用。你来我往之间,二人打得难解难分。
半天儿替老栽楞着急,站在原地不停喊叫,但声音都被打斗声淹没。蓦地,他发现自己脚踝关节还能动,便一蹦一蹦地跳上前,与此同时,他发觉铁四眼之所以没受葫芦影响是因为始终闭息,眼下气息到临界点,他正一下一下试着击碎老栽楞的葫芦。
他大声提醒,“老栽楞,小心你的葫芦!”
谁知不提醒还好,这一提醒老栽楞迟疑一下,铁四眼顺势一个釜底抽薪,烟袋锅儿掏过他手臂,准准磕在葫芦底。葫芦破碎,洒出一滩黏液和一个纸糊的红色小人。
铁四眼转身疾走,在空地边缘与老栽楞周旋。大概三五分钟,黏液蒸发干净,他开口喘息,以更加迅捷的攻势反扑向老栽楞。老栽楞登时处于下风,本就鲜血淋漓的脑袋又加了几道血口子。
半天儿跳着跟他们转移,劝说道:“老铁,你先慢动手。听我给你分析分析!”
铁四眼抽空回应,“我对你已经仁至义尽,杀了喂龙人,接着就轮到你了!”
“你费这么大劲,不就是想分金子吗?跟着俺们一样能分!”
“人在江湖,忠义第一。”
“你他妈老糊涂了?”半天儿大骂,“金子是有数儿的,白九爷二十几个人,我这边儿一共就四个,哪多哪少?”
“再油嘴滑舌,等会儿我割了你舌头!”
半天儿从没想过铁四眼的侠义不光会救他,也会害他,一时急得原地打转。这时,一阵急促而杂乱的脚步声从林子里响起,继而一个黑影钻出树林猛扑向铁四眼。
竟是虎子。
铁四眼也发现是他,没下得去手。错愕间,虎子把他扑倒在地,工兵铲砍向他脑袋。他躲闪着,大声叫虎子名字。虎子已丧失理智根本听不见,回应着非人的语言继续攻击。无奈,他用烟袋别住虎子的手腕将工兵铲掰开,趁机脱身。
老栽楞在不远处停下,嘴上又扬起那种奸邪的笑。
笑罢,白九爷带领手下悉数走出林子,二十几个人全都拿着金块子一起围向铁四眼。铁四眼一时不知如何处理,连连后退。
半天儿即刻趁火打劫,大笑道:“老铁,你看白九爷根本没把你当兄弟看,挖完金子就对你下手了,你还是跟我混吧,我的兄弟可都是一条心!”
话音未落,他脑袋被一块硬物撞上,整个人眩晕倒地。等疼痛过去,栓子和叶潇潇从附近的林中冒出头。
栓子抗着半袋金子,叶潇潇手里握着两块金砖,又向他丢出一块。二人的魔怔比之前更甚,眼中已看不出人的目光。
这回他笑不出来了,躲过飞来的金子,迎向栓子。跳几步之后他发现手里的头发不知道啥时候掉了,赶忙又往老栽楞那边儿跳,“栽哥,那俩就是我朋友,你快帮我叫醒他们,要不然我就没办法帮你了。”
老栽楞斜他一眼,一巴掌将他掀飞,“大骗子,你就是。”说完,他跳向索伦杆。
一群行尸,两个活人。半天儿又跳到铁四眼身后,“铁爷,你想个招儿呗,这么地咱俩就要被钱砸死了!”
“葫芦都碎了,你还蹦个鸡巴。”
“哎?是啊。”半天儿活动手脚,发现自己能动了,“你的意思是咱俩跑啊?”
“咱一走他们都得死。你也精通道法,就没有破天灯阵的法子?”铁四眼打量半天儿,似在问他为啥没中法术。
“老栽楞说烧他头发能破阵,问题是他不能再给我了啊。你呢?你咋没事儿?”
“我有一颗药丸,药劲儿顶着呢?”
“还有吗?”
“刚才吃了一半儿,还剩一半儿。”
“我还以为你多仗义呢!藏一半儿不拿出来。”
“这么多人,我给谁呀!给九爷他就得跑,别人就都玩完。”
“你们里边儿不是有个会轻功的吗?你把药丸给他,让他去割老栽楞的头发,烧了之后别人就都好了。”
“这倒是个法子,可咱俩咋喂给他呀?”
“就得赌一把了,他比别人跑得快,一直在前面儿,咱俩反冲回去,抓紧时间按倒他喂药,然后再跑。”
两人对视,瞬间达成生死同盟。而后各自发狠,一起顺着阔地边缘跑。大概半圈,合围的队伍被拉成长条,他们又喊杀着往回冲。
短兵相接之际,铁四眼腾空跃起,一脚闷在冷面瘦子胸口。瘦子后仰倒地,半天儿扑上去双手扒开他嘴。铁四眼趁机把药丸丢到他舌头上。可刚才半天儿着急,劲儿使大了,竟把冷面瘦子下巴的挂钩掰开了,此时嘴合不拢,药下不去。铁四眼调转烟袋,用烟袋杆儿生生把药丸捅进瘦子嗓子眼儿。
耽搁的片刻,人们全都围上来,大金块子小金砖猛砸向两人。他们用手遮挡玩命往出跑,又都被踢回来。
终于,冷面瘦子疲惫地睁开眼睛,一脸茫然。铁四眼道:“太保,去喂龙人头上割点头发丢进灯盆里,破阵!”
冷面瘦子刚想说话,淌出一嘴哈喇子,他也顾不上咋回事,泥鳅一样从一个人的裤裆下面钻到外面。而后稍加辨别,甩手飞刀开路,双脚动如脱兔,跑到老栽楞面前。
老栽楞左右开弓护阵,但冷面瘦子并未跟他纠缠,三躲两躲跳上索伦杆,倒垂下来抓住他的大辫子,整根儿割断,又挺腰向上,猴子一样爬向杆儿顶。
老栽楞马上去追,但还不等他爬到一半儿,冷面瘦子已经踩在杆臂上,把辫子丢进了灯盆。
头发噼啪燃烧,冒出滚滚浓烟,索伦杆头立即笼罩在一阵迷雾当中。
香味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股焦臭,人们忽然间像是被松了绑一样纷纷倒地,继而又摸不着头脑地爬起来分辨眼前局势。半天儿自然比白九爷的人反应快一步,等人们寻找他时,他早已经趴进阔地边缘的荒草里向记忆中栓子和叶潇潇的方向匍匐过去。
他一边尽量隐匿身形前进,一边默默叨咕:“别管老栽楞,他是喂龙人,生死都是他的宿命。你是斗爷,这个时候最应该干的是逃命……”
念了三遍,他发现无法说服自己,回头瞄了一眼。正看见怒不可遏的老栽楞掰断索伦杆的支撑柱,将索伦杆撞倒,甩下还处于杆顶的太保。
索伦杆砸向阔地边缘的树头,无数树枝折断,“噼啪”作响,白九爷的人乌泱一下围上去,势要把老栽楞碎尸万段。
半天儿把心一横,暗骂一声往回跑,途中捡起一块石头,打算擒贼先擒王,可他没有栓子那个准头儿,隔着空地扔出去,根本没砸着人。
白九爷转头看见他,当即喝令,“张半天儿在那呢,给我抓住他!”
说罢,他带着几个江湖人士朝半天儿围过来。半天儿原地不动,大声骂道:“奶奶个腿儿的!这是咱俩的恩怨,放开我栽哥!”
白九爷冷笑,“害我兄弟自相残杀,今天你们谁也跑不了!”
说着,一个拿着奇怪铁伞的道士装扮的人一扭伞柄,一道钢针破空飞来,半天儿急忙矮身躲过去寻找掩体。钢针持续发射,有那么三五支,半天儿转移到一棵树后。
胳膊火辣辣的疼,他扭头看,见自己的胳膊被好几支钢针刺破,但好在都是皮外伤,一支一扎长的钢针还留在了他的衣服上。他反握钢针在手,一边盯着围来的人,一边用余光寻找有没有被九爷的人落下的枪。
然而枪似乎都被留在掘金现场了,他只看见树外三米左右一个背包敞开着,里面很多石块,还有两个塞着布条的玻璃瓶。他想到那是燃烧瓶,心中一亮,可距离太远,他要是贸然出去,多半会被铁伞暗器射中。
眼见着对方已成合围之势,远处老栽楞也难以招架。他一跺脚心说拼了,闪出树后朝背包冲去。
铁伞刹那间瞄向他,钢针连续射出,他就地一滚,转变方向滚到一块岩石后面,心里骂道:“什么他奶奶的手艺,竟然还能连发!”
探头再看,虎子率先抵达石头前,右手高举工兵铲,作势就要朝他劈来。千钧一发之际,一团黑影从林中破空而出,正中虎子额头。虎子一愣,“谁他妈打我?”
没人回应,接连又有两团黑影飞来。一个被虎子躲过,另一个再次把虎子击中。虎子揉揉脑门,一头栽倒。
援军黑影落在半天儿脚边,半天儿捡起一块,发现是元宝形状的石头,回想这准头儿和力道,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栓子和潇潇也都经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