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钦问：“你从哪儿冒出来的？”
邓展能指了指宠物的房间，问：“去吗？”
秦钦问：“奇奇他们都睡了吗？”
邓展能点点头。
秦钦摇摇头，说：“那不去了吧，先去外面走走。”
邓展能问：“穿着睡衣？”
秦钦看着邓展能，说：“就想穿这个。”
邓展能点点头，说：“好，你穿什么都行。”
夜晚带了点凉，让两个人都比刚才平和了下来，小区里很安静，秦钦的内心也安静极了，失业、催婚、分离，还有无休无止的倒霉和不顺利，她都没有去想，她都没有去不得不想，身处其中，这样的安静极为难得，她的睡衣好像是为自己的灵魂穿的，在安静的、温度适中的室外，邓展能的脚步声成了温柔的轻拍，她的灵魂得以休息。直走到小区的大门，秦钦才停下来，邓展能问：
“怎么了？”
秦钦对邓展能笑，说：“不知道去哪儿？”
邓展能说：“那就再走一遍。”
秦钦点头，他们就又往回走，邓展能好像突然想起来什么，说：“我知道你的头发是在哪儿做的了，我今天在你弟弟的理发店里看到了同款发型。”
秦钦无奈：“我也没想到会做成这样，想重新弄回来，又得花钱，只能先顶一顶，不然钱就白花了。”
邓展能问：“你想弄成什么样的啊？”
秦钦想了好大一会儿，然后说：“就弄成我第一次去报社那时候的样子吧，报社就快没了，我想以最初的样子送送它。”
邓展能问：“那是什么样？”
秦钦说：“你等一下，我给你找找照片。”
她打开手机，翻了好长时间，终于翻到了一张拿给邓展能看，照片上，秦钦穿着运动服，后面是报社的大门，她没怎么化妆，很清纯，很漂亮，黑色的中长发垂到肩膀，浓密的发帘盖在头上。
邓展能仔细看了看，说：“我可以帮你弄回来。”
秦钦看向他问：“真的？”
邓展能说：“是啊，我开宠物店的，有宠物美容师资质，应该不成问题的。”
秦钦皱眉：“可你是给狗剪头发的呀？”
邓展能说：“那你现在这个跟狗头又有什么区别，啊，对，倒是比狗头大了点儿。”
秦钦停下脚步，叹气看着邓展能，突然感觉好累。
邓展能坏笑着说：“不收钱，只要你陪我……。”
秦钦说：“不收钱就行，啥陪不陪的，太客气了。”
邓展能也不戳穿秦钦这份装傻，就笑笑往前走，他们这回知道去哪儿了。
这是秦钦自从认识邓展能之后第二次来他的宠物店，一切景象都把她拉向第一次，她突然有点儿想念奇奇。
邓展能把灯打开，顺手把一个放错了的宠物玩具归位，然后捞了一个椅子放在大厅的中央，说：
“先染头发吧，我去找东西，你先坐。”
挺长一段时间，邓展能才回来，和秦钦说：“没有纯黑色的，这个颜色就最深的了，行吗？”
秦钦看了看他手里容器中的膏状物体，问：
“给狗染毛儿的东西，能给我上得了色吗？”
邓展能说：“不知道啊，总要试试。”
邓展能用一块布单子给她围好，开始动手。
秦钦安安静静地让邓展能摆弄，好一会儿，她突然问：“邓展能，你想过未来吗？”
邓展能一边往秦钦的头发上认真刷染膏，一边问：“未来？给你染白头发吗？”
秦钦一动不动，屏住呼吸，不想打扰他继续说。
邓展能继续说：“我还没想过，我就想这次能把你头发染回来就不错了。”
他认认真真动作，所有的话好像都是不经意溜出来的，秦钦觉得，这样说出来的话才最能反应一个人的内心。
秦钦就没再继续问，他们贴得很近，她依然感到安静和舒服，可她突然想到《飞屋环游记》里面的飞屋，她想她一个胆小的人能不能呆在那间屋子里，其实也可以，虽然飞在空中，也和在地表上的时候时候没有两样，但唯独不能站在窗边往外看。
秦钦又问：“你胆小吗？”
邓展能说：“完全不，我可以玩儿一切挑战极限的游戏。”
秦钦想，很好，又一个不合适的地方。
经过一夜的洗剪吹，秦钦的头发终于和之前的样子差不多了，就是头发帘不行。
秦钦一边照着镜子一边和手机里的照片做对比，说：“这头发帘和从前的差别很大啊，虽然现在流行空气刘海儿，但我我还是想要我从前的那个厚厚的样子。”
邓展能插着腰说：“和从前不一样不是因为我剪了空气刘海儿，那纯粹是因为你发量不行了。”
秦钦看着邓展能，缓缓地摇了摇头，仿佛自言自语：
“果然……果然还是不合适……”
邓展能问：“什么不合适？”
秦钦说：“唉……你要是个中年秃顶大叔就好了……”
邓展能十分惊讶秦钦能说出这样的话来，他问：“你喜欢秃顶的？”
秦钦站起身，赌气说：“是的，我喜欢！”
邓展能笑了笑，边收拾剪刀边说：“那正好，你也快秃顶了，过不了多久你就会更喜欢自己了。”
秦钦又一屁股瘫坐回凳子上，想哭，但还哭不出来，憋得她非常难受了。
她愣愣地看着邓展能收拾东西，扫地，一动不动，心中久久不能平静，终于，她又站了起来，轻轻拍了邓展能的肩膀，说：
“总之，谢谢你为我服务了一整个晚上，我满意到想哭，我先走了。”
邓展能说：“就这么走了？”
秦钦说：“再不走我妈就醒了。”
邓展能说：“那我送你吧。”
邓展能把秦钦送回家的时候已经快4点了，秦钦已经难受得不行了，她问邓展能：
“你困不？”
邓展能说：“不困。”
秦钦扔下一句“我爸说的可真对”就想直接下车，邓展能拉住秦钦，说：
“我明天过来见你爸妈。”
秦钦问：“干嘛？”
邓展能一副明知故问的表情，说：“我睡了他们的女儿当然不能白睡。”
秦钦又羞愧又震惊，说：“你还提？！”
邓展能很认真地说：“干嘛不提，我又不是想一夜情，我想和你保持长期的男女关系。”
秦钦忍不住打了个哈欠说：“那他们就更不会放过你了。”
邓展能说：“没事，怎么都是要去一趟的，你的发型都变了，他们不可能不知道。”
秦钦一下子就清醒了，是啊，怎么解释这个发型？！
邓展能看着秦钦说：“你别担心，这件事我来处理，我明早过来。”
秦钦蹑手蹑脚的进门，倒在床上就不省人事了。4点半的时候她妈过来叫她起床，问她：
“你们这儿的早市儿在哪儿？你带我去，我找不到。”
秦钦这回真的快哭了，她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又看回她妈，颤抖着下巴，说不出一个字儿来。
她妈又问：“你头发怎么了？”
秦钦想，邓展能一定没想到自己的妈妈在凌晨四点半的时候就发现了她发型的变化，现在把这个消息告诉他，会不会打扰到他？秦钦还没有养成向邓展能求救的习惯，她甚至都不能在他面前理直气壮，她此刻想的是，自己已经30岁了，她在她妈面前不能永远都长不大，是时候尝试着窜窜个子了。
秦钦决定先装傻：“我头发怎么了……我不知道啊……”
她妈喊来了她爸，两个人一起站在床尾，抱着膀子眯着眼，观察研究自家闺女的脑袋。
她妈说：“你不知道？你昨天晚上是不是跑出去了？”
秦钦翻了个身，说：“我大半夜的跑出去剪头发？就算我想，理发师也不干啊！”
她妈沉吟着点点头，她爸依旧沉默不说话。
秦钦突然表情夸张的大叫一声：“啊！”
她妈说：“你想吓死我？！”
秦钦坐起来，一双惊恐的眼睛布满了血丝，通红通红，她说：
“妈！我不会是被鬼剃头了吧！”
她妈冷笑，说：“你被鬼剃头？你还被鬼染头了呢！你还被鬼做造型儿了呢！咋的？这鬼是理发师的冤魂啊手艺这么好？”
秦钦说：“真的妈！我之前一个房客就说这屋子里有鬼，不行不行，我明天就得和中介说退房子的事儿，这屋不能住了，你俩也快点儿回去吧！”
她妈说：“啊，我这才明白，赶我们走呢”又转过来对秦钦她爸说“老秦，你看你闺女这理由编的，是个正常的都编不出来”又转过去和秦钦喊道“拿我们当傻子呢，我们再傻还能傻过你啊闺女！”
秦钦从床上站起来，冲着她妈说：“我这是因为一宿没睡脑子不行没发挥好！不然我现在可厉害着呢，我还……”
她妈上前一步打断秦钦，说：“你看看你！还说自己不傻？你都暴露了我告诉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昨天晚上跟谁跑了！还好你们大半夜的跑去剪头发了，要是敢干别的我就打断你的腿！”
秦钦傻眼了，她终究还是反抗不了她妈，无论是从气势上还是状态上，她觉得人都是会老会死的，但是她妈不会，人是人，她妈是她妈，她妈甚至可以永生永世，发光发热。
秦钦她妈有转头看着她爸，皱着眉头说：“我就不明白了，你们老秦家这一代怎么这么愿意找开理发店的呢？”
秦钦虽然已看清事实，但还是有点儿不满意，小声头反驳道：“人家可不是开理发店的，人家是开宠物店的……”
她妈说：“那还不如那个大鹅呢！”
秦钦十分不满，抗议道：“妈！你怎么能这么说！”
她妈说：“我再明确告诉你，我不同意！越来越不同意！我知道这房子是他租的，你明天就给我搬出去，离他远远的，不然我让你好看！”
说完扭头就走，边走边说：“你不赶我，我也要走呢，你们这儿跳广场舞的大妈普遍都跳得不行。”
她妈走了以后，她爸示意秦钦坐下，要和她再唠唠，秦钦表示自己太困了，不管怎么样，先让她睡一个小时再唠，她爸说不行，她妈菜市场也找不到，广场舞也不爱跳，一个小时之后他们怕就走了，秦钦只能硬挺着听。
还是老生常谈，为了续命，秦钦只能假装保证不再和邓展能见面，这个时候，方平给她发微信，问她最近有没有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