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他现在去哪了呢？”
“不知道。”梅姨摇头，“听说是偷了一个有钱人家的东西，被人家报警抓走了，也有的说是被人家打死不知扔哪去了，已经有两三年没见过了。”
“想来这孩子也是被钱逼得失了心疯，那有钱人家的东西是能偷的？现在连我们这都装上了摄像头，只要有关系找警察帮忙，可没有抓不到的贼。”
“……”
“白哥儿被抓走后，小艺爸爸又开始喝酒赌钱，赌钱输了，回家就打老婆孩子，以前小艺妈妈没病的时候，还能听见叫唤，现在却是连叫唤都没有了。”
“她爸爸没有工作？”
“唉，谁肯请一个瘸子干活？”
“……他儿子真把他腿掰折了？”
“那可不。”
卧槽，无情，残忍。
“现在她们一家人的经济收入就全靠雅蓉了。”梅姨叹口气，终于端起碗大口大口地喝起凉茶，“这孩子现在靠着白哥儿以前的关系在一家酒吧里工作，可是又有什么用？赚来的钱都不够她爸爸输的，而且酒吧可不是什么好地方，好端端的小姑娘家谁去？以后怕是嫁人也难。最近这条街上，一说到雅蓉，就什么样的烂嘴都有，听着就让人来气，可这又有什么办法呢？唉。”
“其实——”唐楚楚捧着碗，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开口说道，“雅蓉有一次在酒吧工作被班上的同学撞见了，现在她在班上的风评也只比许云龙好一点了。”
“原来我的风评这么差吗？！”
“梅姨，你说白叔这么坏，阿姨为什么还不和他离婚？”
唐楚楚气愤填膺地说道。
“简直是坏死了，把家里的钱赔光，还喝酒赌钱打老婆孩子，这样算什么男人嘛。”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你还小，不懂的。”
“我不小了。”
“呵呵……”梅姨慈祥地笑笑，没有说话。
在某个部位上说，唐楚楚确实已经不小了。
但是在人生上，唐楚楚却离长大还远着。她有一个爱她的笨妈妈，有一个长得有点矮、市侩精明，但是把她当作自己心头肉舍不得骂她一句的好爸爸，她一直都是健康地成长起来的。
这样的女孩当然也是顶好顶好的，但是她们身上，还少了一种被风雨磨练出来的韧劲。
但是在她今后的日子里，总有一天她会认识到，原来去指责一个人会是那样的难。
因为众生皆苦，每个人都有每个人说不出道不明的苦衷。
三人没有再在这个话题上讨论下去。
许云龙猜，刚刚白雅蓉匆匆走掉，可能还真的是酒吧那边在叫她。
他也听懂和明白了为什么班上的女生会对白雅蓉有这么大意见。
首先她作为一个大学生，工作就已经不是什么正经工作，容易遭人歧视。
然后再加上她性子要强，脾气不好，自尊心似乎还强得过分，这样的一个人，和别人相处不来简直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要是雅蓉能和班上的同学好好相处就好了。”
唐楚楚忽然有些泄气地说道。
“现在班上的同学都不喜欢她，她也经常逃课，再这样下去，可能真的以后都不会来上课了。”
许云龙看着唐楚楚，心想这家伙倒也是朵奇葩。
平常人要是知道白雅蓉她们家的情况，可怜归可怜，但绝对是会躲得远远的吧。
像今天下午这样，其实唐楚楚已经因为白雅蓉的问题被明里暗里给嘲讽了，这家伙却没半点自觉。
不，应该是有自觉的，不然也不会找来心理社了。
明明害怕会被全班人排斥，却又坚定不移地和白雅蓉做朋友，算来也是一朵奇葩了。
“会有办法的吧。”
“嗯？”
“我觉得这事，会有办法的吧。”
“许云龙你说有办法，那就是有办法了。”
“嚯！这么相信我？”
“当然啦，因为你是个好人嘛，嘿嘿。”
“……好人也会没办法的啊。”
“好人怎么会没办法呢？”
“有没有办法又和人的好坏没有关系。”
“可要是没有办法，怎么去当好人呢？”
唐楚楚忽然明朗地笑了。
“我知道的啦，许云龙就是因为一直都有办法，所以才一直都是个好人的。”
“……”
许云龙的脑袋忽然像是一个闷得太久已经发臭的鸡蛋被锤子砸开一样，他想起了自己是在哪和唐楚楚有过交集了。
只是他不曾想到，当年的笨番茄竟有一天也会出落得这般亭亭玉立。
何况在他眼里，那也不过是很浅很浅的交集，并不值得谁去铭记，甚至不用风吹，那样微弱的缘分就自然散。
梅姨一脸吃了苍蝇屎，用看着自家白菜被猪拱的表情盯着许云龙。
许云龙扯扯嘴角，屏住呼吸，端起碗来大口大口地喝起凉茶。
依旧是又苦又涩的味道，就算屏住呼吸也拼命往喉咙里钻，只能一口气全部吞下去以求减免些许痛苦。
一旁的唐楚楚也开开心心地一口喝下了所有的凉茶。
两人同时放下碗。
不一会儿，许云龙愣了愣。
嘴里面的苦味不见了，齿间竟然留着茶香，体内的燥热也消失不见了，仿佛有一股沁人心脾的凉意顺着血管，往全身流去。
过得片刻，齿间的茶香变幽却似乎更加不散，仍然绕着喉头转。
“很好喝的凉茶。”许云龙真诚地赞美了一句。
“那是当然啦。”梅姨忽然神神秘秘地眨眼，“我死去的老爸说，凉茶和感情一样，第一口怎么样不要紧，甚至客人摔碗走掉再也不回来也不要紧，终究还是要靠余味来分胜负的。”
“可要是客人真的走掉，那也蛮可惜的。”唐楚楚口直心快地说道，“要是能把客人留住就最好了。”
梅姨笑笑不说话。
许云龙则是不置可否地耸耸肩。
忽然，他的手机一震，却是家里打来的电话。
许云龙看看正在熟睡的白雅艺，不想打扰她，向二人示意一下，就走出小卖铺接起了电话。
“喂。”
“喂，哥呀，你在哪呀？”
“在……一个朋友家。”
“朋友？”电话那头的声音有些疑惑。
“怎么了？”
“青云山那牛鼻子道士和小道姑来了，你要不要回来？”
“喂，小妹妹，我可听到你说我坏话了哦！”电话那边的远处，传来一个清爽的男声。
“……那好吧，我现在回来。”
许云龙挂掉了电话，转身回去店铺和唐楚楚说明了原委，又看了白雅艺一眼，转身和二人道别离去。
外面的太阳正盛。
许云龙的家离这里不近也不远。
等他走到家门口的时候，时间已经过了半个小时。
他掏出家钥匙，看着家的大门，忽然愣神舔了舔嘴角。
还真的是以余味。
分了胜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