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晨光渐盛，几树梧桐新叶被摇落了一地，夏天的味道扑鼻而来。
也不知道许云龙从哪里搞到了几张凳子，让唐楚楚隔着一张桌子坐到了苏慎之对面。
苏慎之一言不发，自认为眼神温和地看着唐楚楚。
然而唐姑娘却已经被吓得咬住嘴唇，两只手放到大腿上搅啊搅，眼神求助般地看向许云龙。
“……”
许云龙叹口气，也不知道是苏慎之的气场太强，还是唐楚楚的胆子太小，看到僵持下去毕竟不是办法，也只好先开了口。
“唐同学，这是我们心理社的社长，苏慎之。”
“我、我认得。”唐楚楚只是说了几个字，看了眼苏慎之，身体就自觉地缩成了一团，又不太敢说话了。
“喂，我说你这家伙该不会是女性同胞的天敌吧？”许云龙假装轻松地开了个玩笑，想要缓解一下僵硬的气氛。
“……”
苏慎之似乎也觉得这样下去不是办法，顿了顿后，努力且认真地扯出一个自认为核善的笑容。
“好可怕！！！”
这回却连许云龙都不禁惊呼出声。
“人家笑起来起码能皮笑肉不笑，你这家伙笑起来简直像是恨不得把人家连皮带肉都给割下来似的……哎呀！”
口无遮拦的许云龙被狠狠地踩了一下脚，终于不再说话。
苏慎之呼出一口气，终于在瑟瑟发抖的唐楚楚面前，收起了笑容。
“不好意思，我并没有可以针对你，我只是……对同龄女性这种善妒的生物总是不自觉地会带有敌意。”
“明明自己也身为女性，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许云龙偷偷翻了个白眼。
“如果你也经历了我的过去，或许你现在就不会说出这样的话了。”
“哼，你别看我现在这样，其实我也是因为从小过于优秀而被善妒的男性……”
“噗嗤——”
“我还没说完呢！”
“对不起，想到了你接下来说的话，不小心就笑出声了——噗嗤。”
“苏慎之你太过分了！”
“哼。”
苏慎之冷笑了一下，纤长的手指在桌子上敲了敲。
“从幼儿园到现在，我第一名的奖状被故意撕碎过17次、被课代表故意忘交作业本213次、被传谣有社会人男朋友141次、说我上完厕所不洗手1542次……”
“被说上完厕所不洗手的次数太多了吧？！”
“……正常人看书看入迷了，都会忘记洗吧。”
“正常人才不会！而且……”
许云龙眯了眯眼睛，看了苏慎之，顿了顿后声音忍不住变大了。
“你是不是把次数记得太清了？”
“我有一本小本本专门记录别人对我做的坏事。”
“啪！”
一本巨厚的“小本本”被拍在了桌子上，扬起了一些调皮的小尘埃。
“唰唰唰。”
苏慎之翻啊翻，翻到最后一页，面无表情地双手抱着肋骨。
许云龙好奇地伸长脖子看了看。
“6月22日，许云龙同学暗讽我个子矮，-5分。”
“你这个家伙也太小肚鸡肠了吧？！”
“别人对我不好，我也不打算报复，我就是把它记住都不行吗？”
“行倒是行。”许云龙一时之间竟也有点语塞。
“那个……”一直在一旁默不作声的唐楚楚倒是开口了，“苏同学，也许很多人已经改过自新了。”
“他们改过自新是他们的事，但我是不会原谅那些伤害过我的人的。”
苏慎之顿了顿，语气有些认真。
“把刀插在别人身上，即使拔出来也会留疤，我凭什么因为他们把刀子扔下就要原谅他们？”
“……”
“宽恕这种词汇，也不过是人们为了利益的稳定，而为暴力者开脱的谎言。以最低的成本去道德绑架弱者、没有被伤害过就大声鼓吹着所谓宽恕、不曾理解过别人的伤痛就劝别人大度，这样的人其实比施暴者更要可恶可憎可恨十倍百倍千倍。”
唐楚楚咬了咬嘴唇，不敢说话了。
“道德绑架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用也是最廉价的东西，为了不被所谓的群众道德意识所掌控，所以我们才会拥有法律。以眼还眼，以牙还牙，哄抬物价就要罚款，偷东西就要坐牢，杀人就要枪毙，每个人都要为行为负责，这是我们祖祖辈辈努力了上千年才有的东西。”
“从来就不是什么道德之神怜悯世人，向人间播撒了正义。而是因为有人愤然于不公，发出怒吼才迫使了正义的降临。”
“……”
窗外凉风吹入，几张纸没忍住，发出了几声轻吟。
“……好帅。”
“诶？”
“慎之好帅！”
唐楚楚眼睛忽然变成了星星眼，脸上一片激动，一副迷妹的表情。激动地想要说些什么，但好像又表达不出来。
“……”
许云龙眯了眯眼，无奈地叹口气。
什么好帅，这明明是很危险的想法好不好。
苏慎之似乎感受到了什么，微微偏头，卡姿兰大眼睛看着许云龙。
许云龙也在看着她。
两人对视了一下之后，许云龙晃晃脑袋，眼睛看向窗外，没忍住，淡淡开口。
“……法律，只有在普通人面前，才能彰显出它的平等和正义。”
“……”
“当遇上自己无论如何也无法击败的强者的时候，除了宽恕，也没有别的选择。”
“……”
“宽恕，是为施暴者开脱的谎言不错，但更多时候，它也是弱者为自己制造，用以开脱、拯救自己的借口，并不是每个人，都像你一样有能力去维护自己的正义的。”
“被人欺负了，只会自我安慰，这样的妥协又有什么意义？”
“所以他们才叫弱者啊。”
“……我仍然坚持邪不胜正。”
“邪确实不胜正”
许云龙同意地点了点头。
“但是有些人，他们能够定义正义。”
“……”
“许云龙想东西好邪恶哦。”
“你这时候难道不应该夸我帅吗？！”
“噫~”唐楚楚撇撇嘴，“脸皮好厚哦，说什么‘有人能够定义正义’，这世界上怎么有人能做到那种东西啦。许云龙你好笨哦，难道就没听说过团结力量大这个道理吗？只要大家一起努力，这个世界肯定会越来越好的。”
许云龙感到足足有一升的血往头上飙。
这区别对待也太明显了，是因为自己长得丑吗？不可能啊。
“呵。”
苏慎之忽然忍不住轻声笑了，室内的光明忽然暗了暗。
窗外吹进来怡人的风。
“……苏慎之，你笑起来好好看，也许你和其她同学有什么误会也说不定。”
唐楚楚忽然又呆了，不自觉地也露出了一个笑容。
“认识你真高兴……”
“喂，你不是有问题要找她解决才来的吗？”许云龙忍不住在一旁提醒。
“哦、哦哦，对喔。”
“……”
唐楚楚又挠挠脑袋，又尴尬地坐下。
这是个十足的笨蛋……
许云龙和苏慎之同时默契地对眼前这个人下了一个准确的判断。
然后两个人同时又不约而同地露出了一个微笑。
也许唐楚楚永远不会知道。
在苏慎之眼里，那天她的笑容。
比任何一个人的都要明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