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者是一魁伟俗家壮汉,相貌并不出奇,可手中执一杖形武器,倒是值得一书——
只见这长杖通体雪白,似银似玉,上面弯出六只尖角峥嵘向天,成一莲花之形;下坠有六环,嵌有金、银、琉璃、珊瑚、砗磲、玛瑙,与被六牙拱卫在中的赤珠一起,共称佛家七宝;杖下分有四个小足,每当接触地面,便有隆隆震地之声响起,摄人心魄。
岳呈看到此兵刃,哈哈大笑,说道:
“怎么,就为了我一个糟老头子,竟然还要请出你门中的至宝禅杖六牙白象了么?倒是太看得起老夫了。”
来者却是神情肃穆,口中翁动,似在喃喃自语。待走到台上,才躬身行礼,只称呼岳呈为朋友,却没报自己的名字。
台下的张乐见何其多用眼神询问自己,却苦笑一声,“我也不认得此人。不过天下习武之人大多奉达摩为祖师,未必都是哪位高僧的门人弟子。”
“只是肯定高过贺果就是了,”何其多嘟囔道,“莫非是一位剑客?”
“不可能。”张乐摇头断言道,“剑客之能,神奇莫测,若真有剑客愿意坐镇场面,这一场擂怕是立都立不起来。这人无非是借神兵利器,才敢跟我师父叫板。”
场上二位高手已经各持宝物打在一起,这魁伟男子武功端的是不弱,与刚刚几位或死或伤的中八门武人比起来,显然又强出一块。
更令人称奇的是此人相当年轻,看起来只有三四十岁,有这般高明老练的武艺,想必也是有过神秘的机缘。
那人挥动禅杖并不显快,却势大力沉,声势雄浑;而贺果的剑则始终引带在禅杖周围,偶尔相碰,二者便发出惊人的奇异声响,震得擂下众人耳朵发麻。
“这才是真正较量!”何其多的震撼尤深。
自出山以来他便没打过一场顺序架,赢也都赢得不同痛快——现在还有一脖子血,心一跳就抽着疼一下。
老师说他算是侠客末流,兴许还是说多了,有宠溺之意在内。今日观看各家武术,各有难言的巧妙,自己又去与人动手,三招两式便觉出怯了,到最后没辙了居然是凭借着耍无赖赢的。
到此时何其多再看到侠客之中顶尖者的较量,更觉出差异之大,生出了提高的急切想法。一招一式在他脑海中如走马灯似的闪过,不觉之间竟已痴了。
场上的交手是越打越快,兵刃相接之间隔也越来越短,二人都打出了真怒。
尤其是岳呈岳子虔,身为道门正宗,今日却遭暗算,轮翻被宵小搅闹。如今对敌之人也不知是从哪儿冒出,虽是一个俗家,但所持兵刃却是绝世的神兵,只可能是佛门中合议通过才能请出。
想到佛道二门不知何时生出这些龌龊嫌隙,又有众门户如乌鸦土豺恶视眈眈在侧,心急有怒,化成一腔搏命之豪情。
岳呈想到自己数十年淫浸玄门武功,又岂是随便一人持利器便能伤的了的。自己不愿出手相斗是终归的一点友情义气,倒是当真以为自己害怕了不成?要打便打!
他下定决心,随即招数一变,抬剑唰——的一刺,古拙见锈的宝剑竟带出冷光,直直刺向六牙白象禅杖之上。
但听得轰然之声立响,如同龙悬苍天高鸣,又如象群奔跑嘶吼。这惊世一击,似乎要撕裂大地。
烟尘随之升起,拢住一切。
有眼尖之人人高声叫喊:“擂台塌了——”
这当真是不可思议的事情。这擂台并非是木柱搭成——乡下把式胡闹还成,真正的武术家争斗几下便塌了不可。
这龙虎二擂,当中用的是十足的夯土,又用黄泥子混着草渣反复淋了三遍,便是作房子地基也足够结实。可到如今,却还真如那人所言,砸出一个半人高的深坑来。
待到烟尘散去众人才瞧出出场中的情景——虽然地陷,二人犹在拼斗。
岳呈的一副仙人胆斜挂在六牙白象禅杖的两牙之间,腰骨臂骨牙冠都在咯咯作响;那男子也是打着摆子,紧咬牙关,嘴角溢出鲜血,眼眶都被自己瞪眼的力气扯裂了。
这已然不是招数的比拼,而是拼起了内功和力气。
众人尽都站起身来,聚拢在擂台的“遗迹”周围,屏气凝神,暗自焦急于眼前的状况。
但凡会一点武术的都知道这场比武便是到了最后时刻,谁要是一时支应不上,恐怕是要命丧当场,可若二人真的旗鼓相当,可能就会是两败俱亡的结局。
谁都不看好老侠客岳呈,一来老侠年近九十,便是实力再高也已然气血衰败,不复壮年力气;二者这宝剑终归是单手持握,与既重且长的禅杖相比,发力使力上却是差之百倍了。
俗家壮汉突然暴叫一声,不知哪里平添出来的一股力气,手臂中似有小蛇在窜动,竟然又粗了一圈,更是加紧使力,欲凭着气血取胜。
岳呈用鼻擤力,嘴角鼻孔也多出几股血丝。他紧闭住双眼,似乎浑不在意对手的动作表情。
二兵刃的对峙,竟一直没改变一丝。
岳呈的首徒摸着风张乐在一旁暗自焦急,却也无计可施,转头去找自己的小师叔何其多,却看见何其多却还是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怔怔出神,他赶紧闪身回去,盼望着这个鬼精的小子有没有什么注意。
“师叔!”张乐叫到。
何其多却不搭言,眼神不知飘向何处,似乎已经神游天外。
张乐看出他不对劲,立时想到了原因所在:今日收获极多,这小子似乎有所领悟,陷入了玄妙难言的思考觉悟当中。
“师叔,师叔!”
张乐又唤了几声,何其多才茫然转头,看向张乐,喃喃说道:“接......不上...啊......”
张乐却不管他如何,现在形势危急,他急得满头冒汗,急急问道:“眼前的场面,究竟如何是好?”他也是疾病乱投医,非要从何其多这儿要个主意。
“可,可是……接不上啊!”
何其多似乎在发问,“不如......放手?”
“放,放手?”
何其多却不再搭言,苦闹的想着自己的问题。
“放手......”这倒是提醒了张乐,“实在不行,放手也是个不得已的笨办法......”
他猛然转头,向着擂台方向大喊:“师父,放手吧!”
再看场上这场恶斗,老侠客猛然睁眼,现出两道精光,轻吐浊气,双肩微晃,猛然将宝剑像前一推,自己则跌坐在土坑之中。
“啊——”
再看那名俗家,分开之后吼声不停,犹自向前冲了两步,六道尖牙插在岳呈半尺开外,人却僵在了原地,一动也不动。
几名弟子赶忙上前去搀扶老侠客,但见岳呈手臂一摆,拒绝了弟子的好意。
他强撑着站了起来,又拾起宝剑,挥向站在西侧的贺果。
“到你了。”
说完这句,老侠客岳呈连吐两大口鲜血,便要栽倒,却用剑强行架住,一身的重量全压在兵刃之上。
贺果脸上神色不断变换,最后却是一个谄媚的笑脸,终于开口说道:
“这虎擂……便算您赢了。”
“不......不行,还是,还是现在打完的好!”
不知争擂如何收场,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