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初的S市，落英缤纷。
走在落叶不扫的街头，脚下是清脆的声响，心绪难得的安宁了片刻。
这里是真正的市中心，距离繁华咫尺之遥，但就在这一街之隔的地方，两边却闲散地开了几家小资情调的店铺。有几个女生经过，欣喜地在门口拍了几张照，进去逛了一圈，然后又空手出来。
一辆另类的古董摩托雷鸣般呼啸而过，卷起一层枯叶。
接着，这条路又归于平静。
陈延靠在梧桐树下，目光淡漠。
忽然，有人从背后迅速靠近，轻拍了下他的肩头。
陈延微微偏了偏头，像是早已察觉对方的到来，只是淡淡道：“来了？”
“少爷！”
赵诺依欣喜雀跃，一张娃娃脸上满是抑制不住的笑容。
“我原本也不想麻烦你。”
“不想麻烦我……少爷你说什么呢！”
“都跟你说了，在这里，不用叫我少爷。”
“好的，少爷。”赵诺依心情很好，便俏皮地跟陈延开起了玩笑。
陈延拿她没办法，想了一下，开门见山道：“我……是想跟你借一笔钱。当然，我会尽快还的……”
赵诺依毫不在意，直截了当地问道：“多少？”
陈延说了个数字，然后静等了一会儿。
没有回应。
陈延不太喜欢这种感觉，矛盾的内心甚至在隐隐希望赵诺依可以直接回绝他。
他不该这么做的，他已经开始后悔了。
陈延忍不住转过头，身旁娇小的身影才到自己肩头。她正低头滑动着手机，也不知在做些什么。
“……唔，我账户里差不多刚好就只有这个数。”
“这样啊……”陈延并没有感到失望，反倒是松了口气。
“是的，我平时要花钱，都是直接用我爸的副卡。”赵诺依解释道。
陈延耸了耸肩：“明白，没关系。”
他心想自己既然已经来了这里，不如四处逛一逛。最近要买一套新的模拟卷，不知道周边哪里有书店？
还有，他把赵诺依叫了出来，钱没借成就把她晾在一边好像也有些不太妥当——
虽说仅一周前，赵诺依在他眼里还是个十恶不赦的小太妹，但副本世界近两个月的朝夕相处，让那些都翻篇了。
此刻，陈延自己也说不上与她在现实之中该是什么关系。再怎么说也该算相识的朋友吧？
——既然如此，今天这情况，不请她喝杯奶茶什么的，未免有些说不过去。
“……少爷的卡号呢？”
“唔……这里四周有书店什么的……吗……嗯？你说什么？”
“银行卡号啊？少爷不是要借钱吗？”
“啊……”
“刚说的是多少来着？算了，这些都给少爷好了，反正我也用不上……”
……
……
遇到各种问题时，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局限。有时是身份的桎梏，有时则是钱包的厚度……
陈延站在舅舅家门口时，心中自然还是有着各种顾忌的。
可当门被敲开，看到表哥拽拽地站在门口的一瞬，陈延顿时换上了另一个世界所拥有的心境。
“陈延？嘿，你怎么来了？”
“叶硕。”
兄弟俩年龄只差了两岁，小时候相处的时间不短，但俩人性格迥异，在成长的过程中关系时好时坏。到了如今，表哥早早踏上了社会，开始为自己的谋生奋斗，便有些瞧不起陈延，觉得他还是个温室里受人呵护的花朵，乳臭未干，而自己则是个经历了历练吃得起苦的成年人，社会人。
这几年，两人每次相逢，表哥便会各种借机讽刺挖苦陈延还是个担不起重任的娃娃，是一个嘴上没毛的后生小辈，虽说可能是他脾性本就如此，并非真有什么恶意。
他读书不好，但会一些特殊的技能，又擅长交朋结友，踏上社会后居然显得比读书时成功了不少。从小到大，长辈间说起来，总是表弟的成绩多么多么好，将来要靠他光宗耀祖什么的。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或许表哥便是因此心中有了芥蒂。
因而，到了眼下他稍有些成功，便忍不住时常以此夸夸其谈，并借机贬低表弟，好彰显自己高人一筹。
但正是由于这个原因，陈延每每见到这位表哥，心中便有些抗拒。他性子随和，但见面就要被打击挖苦，次数多了，也不由有些烦闷。
表哥让开身子，将陈延带进了屋子，一边还在说着：“你爸妈呢？你一个人来他们知道吗？你该不会是离家出走了吧？这可不行！爸！陈延一个人来我们这了，给他爸妈打个电话吧？”
“……”
被当做一个无法担责的孩童，一个人外出便是离家出走，陈延深感无语。
舅妈不在家。舅舅系着个围裙，正在厨房做事，这时便迎了出来，脸上笑呵呵的，但说话声音洪亮过了头，语气和表哥如出一辙，带着些牛逼轰轰的中气。
“小延啊？你怎么来了？来来，正好尝尝舅舅的顶级毛峰，一个大人物送的，这东西寻常人吃不到的。你爸喜欢喝茶，嘿，你回去问问他这东西有多珍贵，他肯定要羡慕死。”
表哥有些不舍得，埋怨道：“爸，你不是说那个是有重要客户上门时才能拿出来的吗？陈延就给他喝些可乐就行了，何况茶他肯定也不爱喝。”
舅舅脸一板，道：“你一天到晚就想着客户不客户，做生意什么的，懂不懂家人这个词的意义？”
他翻箱倒柜了一会儿，嘴里嘀咕道：“那套茶具呢？这好茶叶可不能糟蹋，没茶具喝可不行。”
陈延瞥了眼放在电视柜下面的那套茶具，也不说破，道：“舅舅，不用麻烦，我喝可乐就行。”
舅舅回过头看了眼陈延，眼神中颇为欣慰。
表哥则嗤笑道：“我就说吧，人家还更愿意喝可乐呢。”
舅舅从冰箱取了一听可乐，放在陈延面前的茶几上，然后便坐在另一边的沙发上，神态还是乐呵呵的，但眉宇间显露出些许警惕。
“小延啊，你不是高三了吗？怎么不在家学习功课，来找我们阿硕玩？”
表哥有些懊恼：“呵，爸，玩什么玩，你还当我是小孩？我会稀罕陈延他们学生的那套东西？什么他来找我玩，莫名其妙。”
“那小延你是来……”
“陈延，你就说吧，是不是你跟你爸妈闹矛盾了？”
陈延看着舅舅，神情平静。
“舅舅……”
“嗯？”
“你总共……”
陈延微微顿了一顿，似乎是在斟词酌句，寻找不那么锋锐的语句，然而片刻之后……
“总共什么？”
“……输了多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