莹玉连自己都想不明白，明明她是懒得参与这件事情的，可在诺米轻轻巧巧说了几句话后，自己不知怎么就稀里糊涂答应了下来。
那丫头，似乎天生就具备了蛊惑人心的本事！
莹玉觉得不甘心，便有些后悔。她出去办完了事情，回宅子之后，四处找寻诺米，想藉口自己还有其他事，以此收回之前的承诺。
虎头少爷看到她屋里屋外没头苍蝇似的转悠，笑着问了起来：“你是不是在找诺米？”
莹玉愣了一下：“是啊，少爷，您知道她在哪里么？”
虎头少爷没有回答，反而又问了一句：“咳咳……你想反悔答应她的事情？”
莹玉瞪大了眼睛：“少……少爷，您……说什么？！您怎么知道？!”
虎头少爷咳嗽了一阵，缓缓解释道：“我从诺米那里听来的。她猜到你不乐意帮忙，所以肯定会反悔。”
莹玉怔了怔，心想一定是当时自己脸上的表情让那妮子看出了端倪。不过她能料到自己会反悔，怎的倒像是摸准了她的脾气性格似的？明明才是一个十二三岁的丫头片子，明明才相处了月余的时间，她有可能办得到吗？
……恐怕还是瞎猜的吧。
即便如此，也很让人不舒服了。
虎头少爷看着她脸上的复杂表情，不怀好意地又向她泄露了一些信息：“她不仅知道你会反悔，还准备好了说辞。一旦你提出反悔的意思，她便会勉为其难的接受，并让你觉得自己是亏欠了她。她一开始就是这么打算好了的，从没想过真的要你帮忙……”
“这……少爷，这些都是她跟您说的么？”莹玉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然而，虎头少爷也不作答，只是笑着走开了。
莹玉见到诺米的时候已是傍晚。
不知是不是少爷先前的那番话令她多生了个心眼的原因，当俩人见面时，莹玉恍惚注意到了诺米似眼中一亮，仿佛计谋得逞时的表情。
“诺米，你替姜总管事办事的事情，已经和少爷报备过了？”
“没有呢。我这便去与他说。”
莹玉没料到她会这样回答，愣了一下，心中暗骂一声：小骗子。
“莹玉姐姐，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莹玉既已知道了她的心思，自然不会令她遂心如意，便回她道：“没什么事。”
果不其然，诺米装作黯然的模样，主动说道：“妹妹知道莹玉姐姐事务繁忙，恐怕连自己的事情都忙不过来了。妹妹早先是任性了，偏要莹玉姐姐一起。如果莹玉姐姐觉得……”
莹玉不等她说完便打断道：“没有的事，这件事就这么定了。”
诺米看起来有些吃惊，片刻后才道：“既然姐姐坚持的话……”
莹玉笑笑便即离开，不给那小丫头留说服自己的机会。
本来这件事也是可有可无的，既然答应了，无妨就去做吧。莹玉对此不甚在意。
另一方面，那诺米不过一个十二三岁年纪的小丫头，一经有了些地位权利，居然便在这陈家内院中如鱼得水起来，这令莹玉颇感好奇。她俩曾有过节，彼此心照不宣将之隐匿起来，不代表便真的是朋友了。因此，莹玉与她一同处理一件事务，便多一个机会近距离观察敌人，这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当然，私底下还有机会做些手脚，若能以此折损了诺米那丫头些什么，便也算值得了。
后面几天，莹玉借着准备的事由，先与那位琢人接触了一下。
她们原先也是相识的，只不过各自伺候的主子分别住在内院的两端，相距甚远，中间还有一个湖泊隔开，因此往来有限，才没那么亲近。这次倒能趁机熟络熟络。
两人在库房与几位管事确定了待客所需的东西，回内院的路上随意交谈起来。
两个丫鬟本就同龄，又都生活在同一片屋檐下，话题自然便多。而那琢人本就是性子开朗之人，两人说了一会儿，便嬉笑着无所顾忌起来。
既然话题说开了，原本一直绕开的事情便也不用刻意回避了。
莹玉忽然叹了口气，道：“……琢人妹妹上次挨了那丫头一记耳光，我现在想着，也觉得有些窝火。”
琢人原先还在笑着，这时便有些黯淡下来：“那……那事便过去了罢。”
莹玉点了点头，但嘴里却仍在说着：“她也太过分了！没大没小！我当时还想，妹妹你挨了这一记耳光，以后要被人在背后说多少闲话？果然吧，刚才那几个管事看你的眼色，你也注意到了？”
琢人原本是没注意的，这时回忆了下，也记不起别人是怎么看她的，但心想莹玉应不至于骗自己，便也就轻轻点了点头，确实又有些不甘起来。
“她便是仗着虎头少爷贴身丫鬟的身份，才这么无法无天的！可我是知道的，虎头少爷也没那么宠信于她，也不知她哪来的勇气……”
莹玉将虎头少爷宅子里细细碎碎的事情说了不少，无非就是要说明诺米其实并不得宠，因此她的仗势欺人便很没来由，而别人不该对她如此苟容曲从。
言下之意，便是琢人不该就这么算了的。她诺米打了你一巴掌，你便该十倍，百倍的奉还。
然而，说了这么多，莹玉却没得到多少回应，转头去看时，却见琢人脸色苍白。
“琢人妹妹？”
琢人似是在回忆什么，隔了一阵，才抹了抹额头上的冷汗，没头没尾地说起一事：“……那天，我们总共有四个人。除了我和她，还有两人……我后来便去查了一下，那个叫雨荷的，没有被选入内院，前几日不知怎的突然被卖去了仙人洞。听说，她被人带走的时候，哭喊着说什么她不要骑马，她再也不敢骑马了……”
莹玉一时没听明白她在说什么。但仙人洞是听说过的，那是陈家镇郊野的一处窑子，与城镇中那些青楼不一样，都是些粗鄙野夫发泄禽兽之欲的所在，声名狼藉。的确，这几年有听闻陈家人与那窑子有些来往。难以想象，那个叫雨荷的，如今在遭受着怎样的折磨。
“……另一个，名叫晴云，被选入了内院。原本还好端端的，突然有一天便发起了狂，现今被关了起来，请了大夫却查不出端倪，很是蹊跷。就在前天，我去看了下，你知道晴云见到我时，说了什么吗？”
琢人看着莹玉。
“她要我给诺米带一句话……”
莹玉有些奇怪：“给诺米？”
“嗯。她说，她愿意给诺米做牛做马，只要诺米肯饶过她，她什么都愿意做。”
莹玉吃惊地看着她，不知该说些什么。
“才短短个把月，当初与诺米一同入府的那一班小丫鬟，几乎没一个有好下场。诺米那丫头的行事手段，你我都无法想象。她不是什么十二三岁的小丫头，我觉得……我觉得……她倒像是一个……”
琢人突然身子一僵，将要出口的那个词被硬生生地塞了回去。
莹玉也看到了对面笑吟吟走过来的那人。
是诺米。
“两位姐姐，你们好呀。”
依旧是人畜无害的甜美模样。
莹玉不知怎的感觉有些火大，恨不得立时便替琢人还这丫头一记耳光。
但琢人却勉强一笑，小心谨慎地回应着对方：“诺米……”
诺米突然从怀里取出一袋银子，塞入琢人的手中，笑道：“琢人姐姐，这是我为你向姜总管事申请的。你娘的事情我已经听说了，有了这袋子钱，应该便能解决吧。”
琢人一呆，双手微颤地接过钱袋，眼圈已经红了。
“谢……谢……”
诺米伸出一只小手，放在琢人的脸颊上轻轻抚摸，好似是在安慰，但动作幅度之大，倒更像是无礼的亵玩。
一旁的莹玉看着眼前的一幕，突然生出一种感觉，仿佛诺米是在进行试探，倘若琢人没有反抗，便意味着今后的臣服。
她心中暗暗呐喊着：太过分了！快！琢人，快拨开她的手！
然而，琢人却只是温顺的任由诺米的手掌在她脸上肆无忌惮，眼中只有心悦诚服与感激不尽。
莹玉忽然想起刚才琢人没说完的话。
那诺米，哪里是什么十二三岁的小丫头，简直就是一个魔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