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的水草生长最为迅速,扎根河底随着河水慢慢飘荡,这里的河底还常常会有些交错着的木棍。
刘有全钻入水下,拿着网兜想要打只鱼回去改善改善孩子的伙食。
鱼儿在他面前游来游去,他慢慢游过去,想要给它来个措手不及,可是他没注意的是身下越来越迷的水草。
白白细细的网铺到鱼儿身下,刘有全猛的一抬,鱼儿便被打进网里。他刚想游上去,左脚却被什么东西给扯住了,完全动不了。
他丢开网兜想要用扯掉水草,可是缠住他脚踝的水草实在是太紧太多了,他一时竟然无法挣脱。人一急起来是没有理智的,他竟然想要呼救,可是他开口出去的只有肺部仅剩不多的氧气,涌入口中的也只有河水。
有鸟在“呱呱”在河边的树上叫着。
被呛了河水的刘有全绝望的在水中挣扎着,越挣扎口中呛进去的水越多。可是水面除了荡漾的波纹外没有任何其他的动静。偶尔有鸟雀从水面略过。
肺里的氧气一点点耗尽,刘有全感到头很晕很闷,脑子里全是嗡嗡的声响。他慢慢的没有力气挣扎了,身体也慢慢开始往下沉。
他脑海里播放着过去的种种。
他爸妈叫他“有全”的样子,李巧秀刚刚嫁过来坐在房里的床上等他的样子,刘壮实刚生出来时猴子般的臭脸,李巧秀煮着猪食等他回来的样子,刘壮实第一次叫他“爸爸”的样子,刘壮实学会走路跌跌撞撞向他走来的样子……
他落到河床之上时没有声响。
李巧秀在家做饭,突然一阵心慌,手上的锅铲“哐啷”一声落到地上。看着渐晚的天色她更有些担心,不顾锅里的菜拔腿就往河边跑。
不知道为什么,李巧秀的眼泪不受控制哗哗的往外流。
到了河边,看见还在玩水的孩子们她松了一口气。眼泪也止住了,只是还心慌的厉害。
“壮实,小飞!”李巧秀唤着孩子们的名字。
刘壮实和小飞同时抬起头来,看见岸边的妈妈。
“妈!”两个人急冲冲的跑到妈妈身边。
“回家吃饭啦。”李巧秀笑着,脸上泛出母爱的光辉,摸摸两个孩子的头。
“爸爸呢?”刘壮实抬着头看着李巧秀,有点疑惑的问。
李巧秀心里“咯噔”一下,声音颤抖的问道:“你们没看见爸爸吗?”
“没有啊,爸爸不是在那边抓鱼吗?”刘壮实指了指被树枝和杂草挡住的另一处水面。
“我去叫爸爸,你们在这里等我,千万不要乱跑啊。”李巧秀嘱咐好孩子们,快步走了过去。
她走得太急,河水打湿了她的鞋。
河岸边摆着刘有全的鞋子和衣服,唯独不见刘有全。
李巧秀颤抖着喊着刘有全的名字:“有全!有全!”
无人应答。
“有全!”李巧秀几乎是带着哭声在喊了。
“有全!”李巧秀跌坐在河岸上,撕心裂肺的哭喊着刘有全的名字。
刘壮实和小飞小心翼翼的走到李巧秀的身边,有些不明所以。李巧秀的声音也引来了在河岸上边干活的人们,他们小声的议论着。
他们隔壁王大妈的儿子王全良也在。
王全良拨开在坡上看热闹的人群,冲到李巧秀身边,担忧的问着哭泣的女人:“嫂子,怎么了?”
“有全,有全……”李巧秀有些哽咽,“有全不知道去哪里了。”李巧秀顿了顿,放声大哭起来,“鞋和衣服都还在这儿……”
王全良瞬间懂了:刘有全可能已经……他看了看平静的水面,眼泪几乎要流出来。
他利索的脱掉上衣和鞋子,跳入河水中。
水有些浑浊,看不太清状况。他浮出水面深吸一口气,随即又钻入水中。
他看到了水草中被缠绕着的脚踝。
继续往前游,倒吊着的刘有全出现在他眼前。他七窍流血,身边有些虫子。
王全良拼命把刘有全的身体拉起来,可是他的脚踝还被水草缠着,他只好放下刘有全,自己浮出水面吸气,又进入水中把水草解开。
王全良拖着刘有全的身体往岸边游。李巧秀看见王全良往岸边来的时候已经哭成了泪人。
刘有全脸色白中泛青,鼻子眼睛耳朵嘴巴全流着血。
“啊!”李巧秀惨叫一声扑在刘有全身上痛哭。
哭声之悲切,让围观的人也忍不住抹抹泪。
刘壮实和小飞早就被小飞的妈妈叫走了,没看到这可怖可悲的一幕。
王全良也忍不住哭了起来。他与刘有全从小一起长大,这样分开的方式他万万是没有想到的。
人死不能复生。
王全良擦擦眼泪把李巧秀扶起来,颤抖着说到:“嫂子,让哥回家吧。”
李巧秀哭得已经脱力,倚在王全良肩上,闭上眼睛绝望的点点头。
围观的妇女走上前扶住李巧秀,王全良背上刘有全上路。
人群给王全良让开一条路。
李巧秀跟在王全良身后呜呜咽咽,其他人跟在李巧秀身后。
“怎么会这样,哎……”人群中发出句句叹息。
风云骤变,雨水倾盆。
刘有全被放到中屋的地上,房里祭着排位和天地君亲师。
“老天爷啊,你不开眼,我们有全是个好人啊,你留我们娘俩在这个世上怎么活啊。”李巧秀跪在刘有全尸体边,几乎晕厥。
刘有全走得太突然,王全良连夜找到木匠给他打了一具棺材。棺材运回去,李巧秀眼睁睁看着刘有全被放进棺材里。等盖上棺盖,她又趴在棺材上哭。
她嘴里念着哭词,拿着孝帕捂在脸上。刘壮实站在她身旁,听不清她在说什么,只听到些咿咿呜呜的声音。
屋里燃着蜡烛和香,几个道士穿着道夫嘴里念念有词的围着棺材转圈做着道场。敲锣打鼓放鞭炮,往地上摔着像羊角似的东西,摔了又捡起来,又摔。
循环往复,直至天明。
刘壮实披麻戴孝跪在棺材前,涂了黑漆的棺材发出刺鼻的味道。人死了是要摆酒席的,妇女们在灶前说着笑话发出“颗颗颗”的笑声,几个年轻人在桌前打牌叫嚷着“赢了”“妈的”。负责吆喝的人声音又粗又响,一嗓子总能吓得刘壮实一哆嗦。他一心只想离开这地方。
小飞也穿着孝服和刘壮实跪在一起。他鼻子眼睛皱作一团,也讨厌如此吵闹的场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