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正常?是你把我当成白痴吧?你说你昨天究竟在什么地方?”陆川咬牙哼道。
“屋顶,我在屋顶。”易简如实答道。
“屋顶?大晚上不睡觉在屋顶做什么?而且整夜都在屋顶吹凉风吗?”陆川显然不相信这个极为虚假的借口。
“还记得竹客说过的‘夜不能寐’吗?我这段时间都没有睡过,晚上在屋顶也是为了看看有没有什么可疑人。”易简并不想和陆川吵起来,只得答道。
“那你有见到什么可疑人吗?”
易简迟疑片刻,方才道:“有,所以我才会离开客栈,我就是去追她了。”
“是吗?那后来呢?追上了吗?”陆川冷冷地道。
“川,你还是冷静一下,理智得想想,我不会是……”
“回答我!”
“好吧,我碰到了清剿联盟的人,和他们打起来。”易简无奈地回答道。
“那那个可疑人呢?你有看清他是谁吗?”
“她……趁乱逃走了……我没有看到她的样子。”易简既然知道她就是下毒的刺客,为了保护她的安全,自然什么信息都不能透露。
“哼,什么可疑人,什么清剿联盟,全都是你的谎言!”陆川怒吼一声,他很想站起身来,好好再给易简的脸上来一拳,可是他的双腿早已跪得麻木不已,没有一点知觉。
“川,你冷静一点!”
“就是你,就是你害了小蝶,就是你这个混蛋,你嫉妒我和小蝶,因为你有一个残缺的过去,你嫉妒我,在京城的时候你说你可能是我的仇家,现在,我完全相信,你就是我的仇人,你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畜生!”陆川冲着易简狂吼道。
“川!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易简觉得陆川触碰了自己的过去,变得阴怒起来。
“我当然知道,是你心虚,是你狼心狗肺!我真后悔当初怎么会对你那么感恩戴德,我像个白痴一样跟在你屁股后面,被你耍得团团转,早知道这样,当时我就该让你死在吴州,我拼了命地背着你跑是为了什么?就是让你现在来害死小蝶吗?”
“陆川,你听着,我说我没有杀害小蝶,你信也好,不信也罢,但是,如果你还把我当成兄弟,就给我冷静下来,想想清楚,我的为人,我就算要杀人,也绝不会杀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而且,不管是什么样的女人,我都不会杀!”
“你的为人?你的为人就是只顾自己,不理别人,你有问过我要不要继续这趟旅程吗?你有问过我还愿不愿意吗?我看你就是害怕我和小蝶离开,你少一个人给你去冲锋陷阵,去送死!”陆川歇斯底里道。
易简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道:“你知道她在哭泣吗?”
“你说什么?”陆川惊怒地注视着易简。
“她在注视着你,她在哭泣,她不想看到你如此颓废,如此疯狂。”易简黯然答道。
“你在胡说什么东西?”陆川怒喝道。
“精灵,是精灵,她就在你的身边……”
“你说……”
“不要说出那个名字!”易简冷厉一声,惊得陆川一脸茫然,“说出来的话,她就会被带走了,不可以叫出她的名字,你不可以,我也不可以……”
陆川茫然地摇摇头:“我不明白……”
“精灵的存在,是心与心的相连,每个精灵都会被你的心牵动,追随你到永恒。”易简哀伤道。
“你怎么会知道?”陆川注视着易简眼中的凄凉,突然心头酸楚,大团大团的悲伤如同云雾一般,把他的怒火尽数冲去。
“因为精灵与精灵也有自己的世界,就好像我能在这里看到你一样,而她能看到她。”易简凝视着陆川的身旁,像是真的在凝视什么人一般,眼中闪过的清冷光辉,落寞无声。
陆川注视着易简,那样子,一点都不像是开玩笑,尽管这种事情很难让他相信,可是,之前他那么说话,也是因为怒火攻心,胡言乱语,他对易简的信服已经深入骨髓,这辈子或许都不会改变。
“你的她,告诉了你吗?”
“是。”易简微微一笑,似乎为陆川开始冷静下来而感到欣慰,至少他还没有彻底绝望,当年的自己也没有彻底绝望,因为在坠入深渊的前一刻,他在那扇门后面,感觉到了她,她的泪流无声,两人透过木门,相互依偎,传达着心声细语。
“怎么才能听到她的话?”陆川终于接受了小蝶已死的事实,他现在唯一的寄托,就是易简所说的精灵。
“透过你的心,和她的心,你会得到最为亲密的指引,她会在你最迷茫的时候,告诉你一切。”易简不只告诉了他方法,其实也把自己这些年来的体会一起告诉了自己这个头脑简单的好兄弟。
陆川茫然地望着虚无的天际,直到涣散的目光凝为实,就像是空气中到处弥漫起花香,他突然从地上爬起来,只是双腿跪倒发软,身子顿时失去重心,直直栽倒下去。
易简眼疾手快,早已将陆川扶住,陆川定定神,目光注视着前方,前所未有的认真和虔诚,他推开了易简好心的搀扶,然后踉踉跄跄地往客栈中走去。
虽然客栈中仍旧弥漫着沙华之毒,但是现在只是临近傍晚,黄昏时分,只要陆川不在里面待太久,就不会有什么事情,不过他仍是不放心,慢步跟在陆川身后。
陆川时而迷茫时而如得指引一般,踉跄着在客栈的回廊中停停走走,黄昏凄迷的晕色已经在死寂一般的客栈中渲染开来,如果不是尸体已经被捕快们全部清理,不留一点痕迹,这里就像是腐烂的乱葬岗,而现在,却更像是一座可怕的陵墓。、
其实陆川那近似神经质般的行走,在易简看来,却已经明白他要前往何处,定然是小蝶的房间。
在这里,才是陆川和小蝶情定三生的地方。
即便他们二人连面都没有见到,可是陆川知道,小蝶知道,两人已经不再需要言语,他们已经化为一体,否则,陆川怎么会知道小蝶在告诉他什么呢?
当陆川停在房门前许久,凝视着再也没有开过的那扇门,他似乎也感觉到,她就在那扇门之后,哭泣无声。
他茫然地倚在房门前,眼中却已是泪水充盈,他连自己被妻子出卖,父亲遇难时都没有哭泣过……比起喜欢眼泪的感觉的易简,他是不是真的更加坚强?
他无意间撇过脑袋,目光却骤然停滞,在拐角处,一包丝绢正安然地躺在昏黄的光线中,寂静无声。
他走上前去,拿起丝绢,手中却感觉到了一个极为熟悉的感觉,那种感觉陪伴了他二十多年,他缓缓打开丝绢,丝绢中,包着许多烘干的殷红隐黑,这种色泽奇特的茶叶,不就是自己最喜欢的蝶舞吗?如同蝴蝶浑身燃烧,刚刚出现灰烬时而被定格的形态。
陆川突然觉得心头一酸,在吴州时,因为易简的倒下,他迷茫不已,整个人都无所适从,是小蝶陪在他的身旁,每日守着自己,可是那时,自己却只想着自己,从不去考虑小蝶的感受,如果那是,自己就将心声吐出,或许,小蝶就不会受此之罪了……
“川,要哭就哭吧……”看着陆川盯着那包茶叶许久,易简叹息道。
“不……她不希望我哭,那我就不哭……”陆川咬着自己的嘴唇,强忍着眼眶中的泪水。
易简看着外头的晕色,和即将没入屋檐的夕阳,方才道:“马上要入夜了,这里的毒还没有散……”
“你先出去吧……我还想再待一会儿,你放心,在没有找到杀死她的凶手之前,我是不会自寻短见的,而且,她也希望我一直活着……”
易简点点头,现在的陆川似乎比以前还要成熟了不少,其实本就是如此,人就是在不断的打击中成长起来,也许将来就算没有自己,陆川也能够独当一面,成为一代宗师。
易简转身离开,凝视着虚无的黑暗,他嘴唇微微一动。
谢谢你……师姐……
夜幕降临,冬风又一次吹啸而起,而这一次,却像是裹着冰渣一般,刺得人皮肤生疼。
小蝶的身体被易简用特殊的方法散去,就和当年千渊将月君散去一般,按照千渊的说法,这是为了让三途川的恶灵无法找到她们已经死亡的证据,从而无法将她们带去渡过三途。
在散去小蝶身体之前,易简检查过了小蝶的死因,她的五脏六腑全部被强大的内力震碎,手段极其残忍,对于这个不会一点武功的小姑娘而言,这么强大的内力杀死她不会费吹灰之力,而最让易简愤怒的是,小蝶在死之前……被人侮辱,很明显的奸杀,可是难道真的只是采花贼?
易简还是不忍心将这件事情告诉陆川,不然的话,他肯定会更加内疚和自我消沉,或许时间能够湮灭一切。
在夜色彻底沉下时,陆川方才从客栈中出来,而这时,楚未央也是迤逦而来,她面色憔悴苍白,美眸婆娑,让人看了甚是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