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言付了钱,正要回太子府。
殿下今日仍未上朝,加上昨夜已经连夜将太子苏醒的消息报入宫内,今天下了早朝,来拜访的大人估计只多不少。
前两天还能让镜羽拖着,大臣们见他是个结巴,这般要紧的事情他一句话讲半天还都是顾左右而言他,十个有九个都会没了耐心,人一急,就会失误,就更容易找到理由将他们打发走。
但今天估计没这么好打发了。
镜言从回春堂往回走的路上,路过临江仙,忽然见临江仙的门前有一个眼熟的红衣身影,背着一个小包袱,正鬼鬼祟祟的在临江仙门口打探,然后似乎又下定决心要往里面走去。
他快步走上去,揪住了那人后衣领。
“洛姑娘好兴致,大白天的逛青楼?”他阴阳怪气地说到。
洛一本来就心虚,听到有人叫自己,不由得抖了一下,然后就被揪住了衣领。
转头一看是镜言,她两三下挣出来:“没有,我就是随便逛逛买点东西,看到这里有些好奇。”末了反应过来:“青楼?你说这里是青楼?”
镜言打量了一番洛一,她头发高束,分明是一副纨绔公子的打扮:“衣服都换上了,还说不是特地来的?”
这话说的洛一有些不乐意:“我前两天住店的时候就是这装扮,不换回来,那客栈的老板能把我包袱给我吗?没了包袱,没了金针,我今天如何为你们太子施针?”
她说得大义凛然,好像真的一点私心都没:“再说了,我要真想逛青楼,怎会不易容,看清楚了,瞎子才会把我当做男子。”
少女仰着头,虽然身量高挑,但皮肤白皙,容颜娇俏,即便将头发束起,也断不会被认作男子。
不过其实洛一只说了一半实话,她就是想看看,这临江仙到底是乐馆,还是青楼,即便中州礼法森严,总不会连青楼都只能干看着姑娘们唱曲儿吧。
看见镜言手里抱的盒子,洛一急忙问:“你没告诉那掌柜的你是哪府的人吧?”
“没有。”镜言脸不红心不跳。
自己虽然拿了身份压人,但又没直说出来。
然而洛一好像没听见,绕着他转了几圈,上下打量:“金羽卫的腰牌,配剑,官靴,一看就知道侍卫的打扮,你怎么不把你是太子府的这几个字贴在脑门上?”
话罢,又摆摆手:“算了算了,小爷我不跟你计较,既然你拿到了,就回去吧,这月照可难保存的很。早点回去早点准备。”
说着,她卸下自己的包袱,往镜言手里的木盒子上一堆,就好像无事发生一般,往回走去。
镜言抱着木盒和包袱,手里拎着一大串药包,活像个货架一般。
也只能跟了上去。
“你不是出来买东西吗?你买的东西呢?”镜言问道。
“怎么,你还想帮我拿啊?”洛一不用背着包袱,瞬间有了闲情逸致,从袖子里摸出一把黑色的折扇,刷地打开,装摸做样的扇了两下。
冬末的寒风里,扇得她自己都一哆嗦。连带着说话声音都颤了两下:“送回府里了,我买的多,掌柜们心善,都给我送回去了。等会儿他们把货物送来,你就叫人给我搬到梅园去。”
镜言嘴角抽了抽。
买的多,是多少?
两个人一路往太子府走去,洛一倒是好兴致,路上看到有拿着草靶子卖糖葫芦的,还买了一个,边走边啃。
但也只是买了糖葫芦就快速跟上,一路上根本没耽误多少什么时间。
仿佛知道他急着回府一般。
“让开让开!”
突然,身后传来急促的马蹄声和女子娇横的叫喊,这段路人烟稀少,洛一本来大咧咧地走在路中央,还好她耳力好,又有点功夫,快步退到了一侧,仍然感觉那马似乎就贴着自己的头发丝过去。
“我的天,吓死我了。”洛一看着掉在地上的糖葫芦,跺脚道,心里不免觉得可惜。
却看见镜言正望着那一人远去的身影,面色凝重。
“怎么,言大人认识她?”洛一玩笑道。
然后一想,走这条路再往前的,可不就只有太子府了?
果然,镜言不情不愿的开口:“那是承恩侯的嫡女。”
“承恩侯?”
“承恩侯是昭文皇后的同胞兄长。”
“同胞兄长的嫡女,那就是表妹呀?”洛一拉长声调,然而见镜言面色沉沉,并不像昨天带着自己在太子府逛的时候恨不得将京城各勋贵府上的狗都介绍清楚的八卦模样。
这么一想,王家也是太子的外家,怎么镜言作为太子府的人,提起王家的姑娘如此冷漠,真是奇怪。
就在她想得这会儿,镜言已经加快脚步,几乎是飞身往回,仿佛刚过去的王姑娘是什么洪水猛兽,他要急着回去保护太子府。
洛一不慌不忙,自己慢慢往回踱着。
距离太子府还有一段距离,就听见了少女略带尖锐的呼喊,简直能直穿脑中:“我来看表哥,凭什么不让我进去?你算什么东西也敢拦我!”
“王大小姐,殿下尚在病中。况且您这样,也不合规矩。”镜言板着脸站在门前,手上的东西该是已经叫人送了进去。
镜言死死拦着大门,几个小厮站在门面面相觑。
“什么规矩,我姑父就是规矩!我父亲今日都说殿下醒来了,你这样是不是在敷衍我?当心我告诉姑父,叫表哥把你赶出去!”
镜言的脸色已经黑成了锅底,洛一吐吐舌头,决定避开这位王大小姐,于是扭头就要从偏门绕路。
“你,站住,跑什么跑?”
太子府占着地方广阔,走到这街上的基本都是太子府的人,王大小姐正唾沫横飞的教训镜言,余光就瞥见有一个红衣身影,于是呵止声脱口而出。
洛一吐吐舌头,这王小姐难不成背后长了眼睛?
真是可怕。
她转过身,走近了两步:“不知这位小姐有何事?”
她虽做男子打扮,但又没有易容,现实毕竟不是话本,女子将头发盘上去就叫人雌雄莫辨将头发放下来就会被辨明身份,大概眼睛没问题都能看出她是个女子。
王大小姐见转身而来的是个女子,先愣了一下,见眼前的姑娘乌发如云,樱口琼鼻,一身红色的衣衫和手中乌黑的扇子更衬得她肤白胜雪,面颊还带着一点粉红,真如冬日开的梅花。
然而眼前的姑娘最妙的是一双眼,王姑娘对自己全身上下最满意的地方便是自己的一双杏眼,但洛一也长了一双杏眼,只是不同的是,她的眼尾上挑,长长的睫毛覆下,显得颜色更浓。
王大小姐胸中火气更胜。
“你在太子府门前鬼鬼祟祟做什么?莫不是存心想要勾引表哥?”
长着狐媚子的样子,还穿的如此…奇怪,一看便是居心叵测,不知道是哪里的贱人,说不定还存了一飞冲天的心思。
天地良心,洛一想着,自己刚才虽然转身离去,但怎么也和鬼鬼祟祟搭不上边吧。
她撇了一眼镜言,怕是自己第一次做菜时侯烧糊了的锅底,也比不上镜言的脸色了。
见洛一不说话,王大小姐火气更盛,心中也更信了洛一是来勾引太子的猜测,这种怒气伴随着洛一的长相直冲脑门,让王念月说话的声音变得仿佛成了烧开的水壶:“你来表哥这里到底是干什么的?我乃承恩侯嫡女,你若再不说,小心我让姑父砍你的头。”
洛一心里觉得可惜,看起来挺年轻漂亮的小姑娘,动不动就将砍头挂在嘴边,实在是不可爱。
她冲着王姑娘拜了一下:“禀王小姐,奴婢奉我家大人命令前来探望太子殿下,只是见王姑娘这般美丽又家世显赫的人物都不能进去,自知自己更是无望,于是想走罢了。”
这般马屁拍的王念月十分舒服,看着洛一也顺眼了不少,她顺嘴问:“你是哪家府上的,还算懂事。”
这下可真把洛一问住了,她刚来盛京,对这盛京勋贵的了解仅限于平时茶摊上听见的那些被神化了的故事和昨天镜言闲话的谁家和谁家联姻了谁家生了个孩子,这要是随便说一家,万一好巧不巧和这承恩侯家关系亲厚,人家下去一打探,她虽然不怕被识破,但也不能自己以后在盛京还要日日躲着这位王大小姐走。
她抬头看向镜言,只见镜言一手捂脸,也不看他。
真是不靠谱。
捂脸,捂脸,突然,她灵光一现:“奴婢是燕王府上的。”
“燕王?”王念月听闻,顿时一脸厌弃:“那你现在见了,还不快滚?”
“啊?”这位王大小姐的脸色变得未免有些太快了,洛一惊了一下,紧接着便顺势低下了头,似乎是听到这样的重话很是受伤的样子,她身子颤了两下,眸光低垂,再抬眼已经眼眶微红,面上又是难堪又是哀伤:“奴婢…奴婢…”
“哪来这么多废话?信不信我现在便处置了你?”王大小姐似乎有些不耐烦,伸手就要去摸自己的马鞭。
洛一满脸惊恐,后退了两步,扭头呜呜咽咽的跑开,
然而少女转身那刻,脸上的惊惧便荡然无存,甚至抑制不住满脸的笑容,不得不伸手捂住嘴,以防被王小姐听见。
王小姐见洛一好像是捂着嘴哭着跑了,很是满意,目送着洛一背影远去,她得意洋洋的对镜言道:“算了,本小姐不同你计较,先回了,告诉表哥我今日来看他了。”
她从怀中拿出一个香囊:“这是我亲手做给表哥的,你别忘了交给他,等到后日回朝宴,表哥要是没带着这个香囊,我拿你是问。”
镜言嘴角抽了抽:“王大小姐,这不合规矩。”
“什么规矩不规矩?我与表哥还需要讲这个?”她撇撇嘴,翻身上马:“你要是敢隐瞒,我就让姑父摘了你的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