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秋东张西望的找点心,所以没留意到千战额头就快爆出的青筋。
云鼎天扶额轻叹:“行了行了,你出去玩吧。”
“至于么,每次聊正事都不让我听。”
青姬软言道:“秋儿听话,父王他们有要事相商,你勿要添乱。跟娘回房,有刚出炉的桃花酥和梅花糕。”
千秋耷拉下去的耳朵瞬间竖起:“真的?娘亲手做的?”
青姬抬袖轻遮笑齿:“不是娘做的,你也不吃呀。”
千秋眼珠一转:“好嘞,娘稍等,我沐浴一下马上就去!”
只见刚才还死皮赖脸不肯走的人一阵风似的消失在了原地,青姬笑着摇摇头,长裙微动,回过头款款道:“那臣妾也不打扰王上议事了。
两兄弟齐声道:“母后/母亲慢走。”
只见千秋和青姬后脚刚离开,云鼎天便拿出一封信函直切主题:“神尊有旨,西陵与北荒有多处凶邪作祟,命我族火速派军支援。”
千梵挑眉道:“西陵有神树原古木族,北荒有天夙峰飞羽族,不应该啊。”
“难道说……”千战似乎想到了什么:“又与凶神有关?”
云鼎天面色凝重的点了点头,这下连千梵也静默了。
看来事态比他们想象的还要严重。
十万年前的噩梦再度重现,不过这次的主角不是凶神,而是打着他旗号的“修罗军”。后生对此可能孤陋寡闻,只有少数经历过那场恶战的人,才知晓凶神腾蛇座下修罗大军的恐怖。所到之处寸草不生,人挡杀人,神挡弑神,不要说凡人,连众仙族亦是闻风丧胆,避之而不及。
千战想了想道:“不论幕后指使为何人,其心可诛,当下分散力量绝非上策,儿臣稍后向龙牙书信一封,龙族与蛇族各支援一边,如是一来既可保证成功镇邪,也不会太过消耗各族兵力。”
他能想到的,云鼎天怎么会想不到,千战遂问道:“父王可是已收到回信?”
云鼎天尚未答复,只听千梵冷笑道:“何必等什么答复,哪次蛇族出兵他们不是乐享其成的在上面看热闹,不来害我们便是添福了。”
“休得胡说。”千战遏止了口不择言的亲弟。
“我哪里说错了。”千梵心有不忿,不吐不快:“那个龙牙一点也不念及与大哥的同窗之谊,当上龙王就翻脸不认人,至于那个龙君就更......总之龙族没一个好人。”
千战道:“龙牙身为一族之王总会有些身不由己,虽然有时冲动了些,但他为人刚正不阿,治下戒律严明。龙君更是坐行坦荡,光明磊落,乃君子中的君子,你勿要以升量石、以己度人。”
云鼎天回归正题,当机立断:“坐以待毙非吾族作风,战儿,你与梵儿兵分两路,速去支援。”
“儿臣领命。”瞟了眼闷不吭声的某人,千战又道:“蛇族作为地界表率若在此刻不作为,传出去必然为人诟病。”
千梵烦躁的抓着头:“知道了,我去,我去总行了吧。”
云鼎天欣慰地点点头:“除魔诛邪,吾族责无旁贷,如今五方动荡不安,你要多学学战儿,凡事顾全大局。”
为制定好万全之策,三人又讨论了许久,殊不知这一切都被某个好事之人听了去。
半透明的青纱层层叠嶂,雾气朦胧,暖意袭人,越过一片水香,硕大的浴池中一条小青蛇浅在池底,畅游其中。
“还以为什么呢,这点小事也至于藏着掖着。”
“哗啦——”曼妙的身姿浮出水面,青鳞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莹莹透亮的雪肌。大半个身子仍在水中,只露出半块香肩,将湿发甩到脑后,轻拍几下水荡到池边。
抓起从红莲那偷来的传音螺,千秋笑得不怀好意。还好她有先见之明,事先将另一个传音螺藏在了正厅角落的花盆里。
换洗好后将传音螺藏好,千秋才迫不及待的冲回房间。
青姬早备好了她最爱吃的几样点心等在这里,千秋推开门,见矮桌旁的一个身影,直接一个跟头扑进青姬怀里,顺便打了个滚,张开嘴等待投喂。
“啊~~~”
青姬笑着将桃花酥切成了小块,用丝帕垫着送进了张开的口中:“都多大了,还要娘喂。”
千秋吧唧着嘴,不害臊道:“我还小呢,娘可以再喂几年。”
青姬道:“女大不由娘,恐怕娘也喂不了几年了。”
千秋将嘴里这口嚼干净咽下去后才道:“什么?”
青姬抚摸着她的头,柔声道:“终有一日,会有一个人替娘宠爱你,甚至比娘更爱你。他会把你当宝一样捧在手心,为你遮风挡雨,为你披荆斩棘,把你看得比什么都重要,哪怕拿这世间的一切去换你,他也不换。”
千秋才不在乎那个,大大咧咧地躺了回去:“我才不要什么别人,我有爹娘,还有二哥和红莲姐就够了。”
听她故意漏掉一人,青姬轻笑道:“战儿呢?”
千秋气道:“大哥一点也不喜欢我,就知道凶我。”
“你呀。”青姬无奈道:“战儿虽然严厉了些,但都是为你好。”
千秋不走心的听着,在青姬怀里继续扑腾。青姬也不予她计较,任她撒娇耍赖,只是偶尔伸手帮她缕一缕乱掉的发丝,擦去嘴角的饼渣。
头上忽然传来一声叹气,千秋顿时老实下来。
“娘为何叹气?”
青姬:“没什么,就是忽然想起好像快到日子了罢。”
千秋知道她指的是即将去天宫修习的事:“只是去一阵子,又不是去一辈子,再说了,有红莲姐和我互相照应,能出什么事。大哥和二哥走的时候娘也这么担心吗?”
青姬苦涩的笑了笑,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而是慢慢抚上她的脸颊:“你和他们不一样啊。”
千秋:“我又不比他们差。”
青姬:“傻孩子,娘不是说你差,而是……罢了,等你再大些,有了能让你牵肠挂肚的人,自然就明白了。”
千秋拍了拍身上的渣屑,心道我就一根肠子,让别人牵走那还得了,还是让它在我肚子里好好待着吧。
是夜,所有人都入睡后,只见一鬼鬼祟祟的人影轻车熟路的避过了所有岗哨,从黑木山溜了出去。
要说三界四十二族中实力最强,龙蛇自是当仁不让,但论起数量,两族加起来还不够凡人一个零头。
地界的几个国家,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如今权倾天下的,只有一个天盛国,而天盛女帝也顺其自然地成为了地界呼风唤雨的存在。传闻她早已修成仙身,至于为何迟迟不飞升,没人知道原因,在她的神威下,几大修仙门派纷纷俯首称臣,为其马首是瞻。
正是托这位女帝的福,凡间掀起了一股不小的修仙热。运气好的飞升后能在天宫混个小官当当,就算不能得道成仙,也能落个益寿延年长命百岁,怎么都不亏。
不像四季如春的天宫,凡间的夏天就是日头毒、暑气盛,运气不好赶上三伏天出门,等于一路上都在被酷热凌迟。
驿道上人来人往,不少道士打扮的人边走边吆喝,摇着铃铛到处兜售灵符,嘴里念的是连自己都听不懂的咒语。都是听说最近这里闹邪祟,以为能捞上一笔,便一股脑全跑来,结果便是一个道士有水喝,两个道士没水喝。
等了一上午,喉咙都快喊哑了,终于看见一落单的妙龄女子,似乎是在找路。送上门的生意岂有不要之理,一个眼尖腿快的年轻道士冲上去便拦住了她的去路。
“姑娘请留步!”
目光缓慢地从地图上移开,一眼便断定面前之人只是个稍微有点灵力的修士,构不成什么威胁。千秋将手一背,似笑非笑的望着他:“有事?”
与大汗淋漓的凡人不同,千秋有灵力护体,充其量就是觉得有点热,额头上一滴汗都没有。
道士被她的笑容闪了一下,暴晒半日的脸又红上了几度,半天才晃过神:“贫道见姑娘印堂发黑,此乃凶兆,近期恐有血光之灾,这几道灵符大可驱魔辟邪,化解灾祸。今日与姑娘相遇算是有缘,便宜卖了。”
千秋摆弄着几张轻飘飘的黄符道:“好使吗?”
“当然!”道士自信道,“不灵不要钱。”
“既然你这么厉害,我倒真想求个符。”
“姑娘尽管说!”
“给我两张能招邪的。”
“什、什么?”道士傻眼了。
千秋拖长音又说了一遍:“招——邪——的——”
当着同行的面,道士觉得有些下不来台,却又不舍得放弃这单生意。来都来了,至少把路费赚回来才不会赔本:“姑娘莫要说笑了,哪有人不求辟邪求招邪的啊......要不这样,贫道给姑娘求个姻缘签、布个桃花阵如何?”
任由他在那发疯似的作法,千秋仰头笑了笑,与他擦身而过。
“诶!姑娘,别走啊!贫道桃花阵都做完了,你得给钱啊......”
一路边走边逛,最终停在了街边一间又破又小的酒肆前,驻足片刻后便进去了。
人烟稀少之处最容易碰到妖精野怪,故而除了她之外,其他几桌坐的全是某修真门派的弟子,高谈阔论所谓修仙之道,胡乱吹嘘些有的没的。但不像之前那些招摇赚骗的野道士,这几个应该是正统修仙门派,黑白相间的华美道袍光鲜亮丽,人手一把中品宝器。
千秋刚一坐下,看店的老板便热情地凑了上来:“姑娘来点什么?”
“有酒吗?”
“有有,当然有!别看我这小,收藏的全是好酒,都在深井里冰着,喝了保证解暑。”
“那就先来一坛。”
“好嘞!”老板转身刚要走,却见千秋对他勾了勾手指,等他过来后趴在他耳边轻声问道:“打听个事,这附近除了你们家还有其他商贩吗?”
“没有,绝对没有!方圆十里,哦不,五十里,您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老板回答得毫不迟疑,一副怕被人抢了客人的惊恐样。
千秋又问:“这店里就你一个人?”
老板有些不好意思道:“手头不宽裕,没钱请人。”
千秋了然的笑了笑,一挥手:“随便问问而已,去忙吧。”
老板松了口气,傻笑着干活去了。
按照惯例,一个女子孤零零出行在外,又生得天人之姿,少不了要有登徒浪子上前搭讪的。果不其然,冰酒没等到,却先被人给缠上了。
千秋正闭目养神,手指在桌子上很有节奏敲打着,忽然发现四周的光被挡住,抬头便看见一个极度猥琐的笑容,是的,就是猥琐。若是换张好看点的脸,她当然不会如此觉得,但在这张油腻的脸上,除了猥琐和淫荡她还真找不出什么其他形容词了。
“冒昧打搅,本人乃崇华派玄清真人座下首席弟子陆俊臣是也,敢问姑娘芳名?”
俗话说一颗石头砸死十个人,九个是道士,懂点五行八卦就敢说自己是修仙者的比比皆是。但唯独这个崇华派,据说是凡人修真界中的第一大门派,就连几大仙族也是要另眼相待的。所以在他冗长的头衔中,唯独在提到“崇华”二字时,千秋才给了个眼神。
见她眉目微动,陆俊臣心觉有戏,全然不顾礼数,狗皮膏药似的贴了上去:“瞧姑娘这身气质,想必定是出自名门,敢问姑娘师从何门何派?”
千秋无语望天,后悔今日没有与往常一样换男装出门。
陆俊臣当她是娇羞,殊不知千秋心中的矛盾。理他吧,耽误时间;不理他吧,任由他纠缠,又会耽误自己更多的时间。
于是兴趣缺缺的回了他八个大字:“无门无派,自学成才。”
“那太好了!”陆俊臣以为她是散修,更加兴奋了:“我派一向崇尚有教无类,若姑娘肯来我们崇华派修习,相信以姑娘的资质,百年之内必有所成。”
千秋转头问道:“这位兄台,说了这么多,你修行多少年了?”
陆俊臣骄傲的挺起胸膛,装腔作势的咳了一声,旁边马上就有人接话道:“说出来怕吓着你。我们陆师兄可是被誉为修真界的天才,身怀五百年灵力,还有掌门亲赐的宝器。”
千秋:“就这?”
不以为然的态度让陆俊臣的自尊心微微受挫,得亏他脸皮够厚:“五百年灵力可不是随随便便谁都能修炼出来的。”
百无聊赖的打了个长长地哈欠,千秋伸长脖子道:“老板,酒还没好吗?”
远处传来声音道:“好了好了,马上就来!”
大概是从来没见过陆俊臣吃闭门羹,几个年轻弟子憋不住笑了出来,陆俊臣却还在死鸭子嘴硬:“本来念在姑娘一个人在这荒郊野岭的,怕碰到邪祟,所以好心想提供保护,既然姑娘不领情,一会儿遇到危险,可别喊我们救你。”
“你,保护,我?”
千秋笑得差点从凳子上仰过去,这时老板把一整坛酒送了过来:“您的酒冰好了,趁凉喝。”
陆俊臣面子上挂不住,便抓住老板找茬:“喝什么喝,没看到我们有这么多人吗?我们还没喝够,不准给她喝!”
老板努力帮千秋护住她的酒水,为难道:“您几位都吃饱喝足了,可姑娘还没......好歹是人家点的,还是让姑娘先喝罢。”
陆俊臣:“我说不准就不准!你是不是故意的,她一个人喝的了这么多!”
老板:“可这......”
任其二人在一旁吵翻了天,千秋取下封口的红布抱着坛子闻了闻,稍作停顿后便当着所有人的面“咕咚咕咚”一饮而尽。不顾陆俊臣等人瞪得比铜铃还大的眼睛,末了还将酒坛倒了过来,为的就是告诉他们:一滴不剩。
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唇,千秋晃着空空如也的酒坛道:“不错,好酒,多谢。”
陆俊臣恼羞成怒地要砸摊,这次老板并没有加以阻拦。可还没等他掀桌子,眼前便“哗”地一白,包括他在内的崇华十几名弟子接连倒下!
尝试起身,却发现四肢根本不听使唤,像被打了麻药似的动弹不得。他们都是有灵力护体的,一般毒物刚进嘴就能察觉到,那么只剩一种可能——妖毒!
“我知道了......”陆俊臣恶狠狠地望着千秋:“是你,一定是你这个妖女!是你干的!”
千秋淡定的看着他们像咸鱼一般垂死挣扎,既没有补刀,也没有施以援手的意思:“连是仙是妖都分不清,活该你们中他的计。”
在崇华弟子惊愕的目光中,刚才还畏畏缩缩的店老板突然爆出一串大笑。
只见糙黄的皮肤渐渐褪去,身上的汗毛一根根地变成黑羽,双臂化翅,双足变爪,隐藏的妖气瞬间爆发!
原来是只乌鸦妖。
“呵呵呵,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变回原形的乌妖笑声很沉,也很浑浊:“小姑娘,你很不简单啊。”
千秋笑道:“彼此彼此,你也把妖气隐藏的很好。”
乌妖:“那为何......”
千秋道:“你错就错在隐藏的太好了。”
乌妖瞳孔一缩:“哦?”
“路径这一带时我便听说附近闹邪祟,加上我捡到了这个。”千秋拿出了一根和他翅膀上一模一样的羽毛,“我一路追踪黑羽上的妖气,直到这里它才渐渐没了,妖气不可能凭空消失,正所谓藏木于林、藏水于海,我猜你为了捕获猎物,一定是伪装成了凡人。你也说了,方圆几里就你一家摊贩,若这附近当真有妖邪,只能是你。”
乌妖不在意被她当面拆穿,只是眼中多了一丝不可置信。又是一阵难听的怪笑,乌妖死死地盯着千秋,却不做动作。
“你不会是在等我毒发吧?”千秋主动道,“不好意思,酒里的毒早让我用灵力蒸干了。”
乌妖面色微变,转而又道:“就算没中毒,你喝的可是最烈的酒,不可能不会醉。”
千秋耸了耸肩:“别的不敢说,能在酒桌上放倒我的还没出生呢。别说这一坛,只要你出钱,我能喝到你倾家荡产。”
“口出狂言!”
不再浪费时间与她作口舌之争,乌妖向天一声怒吼,黑羽旋即卷起一股妖风将千秋圈在了原地,圈子越缩越小,成百上千根羽毛混在飞沙走石中,为的就是不让她轻举妄动。
崇华派的人乍一看以为千秋陷入了绝境,急得不行。如今几人心里跟明镜似的,同是拴在一条绳上的蚂蚱,若是千秋输了,他们也肯定难逃一死。
陆俊臣很识时务的想提醒她,只是妖毒有些上头,舌头有点捋不直:“你小心啊......那些......那些羽毛上附了他的妖力,锋利的很!”
千秋懒得理他,掌心酝酿已久的灵气缓缓凝结成剑,找准时机,从上而下,一道飞虹将妖风劈裂!
这一剑不止把风切开,连妖气都给打散了。
虽说乌妖方才只用了五成力,但也绝不应该如此轻松就被化解。乌妖气得煽动黑羽,还想用同样的招数,可让他始料未及的是千秋竟毫无畏惧之意,踏着风迎面而上!
慌乱间乌妖被锋利的剑气划开了皮肉,血没流多少,就是看着狼狈了些。
灵剑上又是血又是毛的,千秋看得直皱眉头,猛力一甩,地上留下了一道半圆形污迹:“就这点本事,难怪不敢跟仙门硬碰硬,只敢用下毒这么龌龊的手段。”
嘴皮子斗不过,实力又相差太悬殊,乌妖这才意识到自己大概是惹上了什么不该惹的人:“你究竟是什么人?!”
本着别人敬她一尺,她还人一丈的原则,千秋满足了乌妖的好奇心:
“黑木山,蛇族千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