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塞的昼夜温差本来极大,大是由风这里,感知。
我带着醉意回到客房,一开窗就冲进了让皮肤猛吃一惊的大风,关住时它们都呜呜地盘据在木窗前惊涛澎湃,百鬼齐哭,那寒意一度飞扑到脸上,倒浇散了大半酒意。
然后我听到了永远都不知归去来处的羌笛——听说那声音是风吹过沙丘而形成的。
仿佛曲折的风声一道道把夜色收细,收尖在管子里,墨研发浓心已极,放一支看不见的笔去撕裂成枯叶,再沉着地捻成片片雪意洒回风中,耳朵作了敞开的伤口,好似又被撒上一把毒盐,这腔笛声竟无由地唤起内在一阵无名的辛酸,隐隐的恸。
象一缕真切入骨髓的相似/相思。
草原牧业中,笛声本是牧人为驱使牛羊而精心编织的安全归属感,有规律地早晚召唤。
苍凉却是真实的。
远处群山横亘着古往今来绵羊的尸骨,凝聚一片麻木不仁的伤心白,相连高高低低的功业,穹天将无边墓冢包裹了卷起,偏偏/篇篇翻译成壮丽史册的底本,静静横陈,引无数发春的“英雄”都想去操折了腰杆。
这时,我忽然听到门外有人轻手轻脚地笃笃敲门。
然后是轻轻的一声问:“朱玑姑娘睡了吗?”
去开了门,门槛前站的是那名天刖楼粉紫衣衫的女子,恬淡地微笑着。
我有点讶异她的到来,还是让身道:“还没睡,有事?”
“我是天刖楼的宋自妍。”她自报家门后,就从我身畔穿进来,自己在床沿坐下。
平整雪白的床单如一片水面皱起许多小细摺,鱼尾状散逸去,那女子的声音天生柔嗲亲切得象是从水里回响起的轻波,“今朝的事你觉得怎么样?寿昌海他们一伙是不是太过分?他们总是这样……”
我很直接地回答,“我本人当然是很讨厌寿昌海的厉巴子和郭驴儿的形状的。世人愚钝的并不少,但其中最不可救药的就是拿着自己的粗鄙与愚昧当棍子,得意洋洋地人前挥舞着要打人的家伙……”
“可不是么?遇到疯狗,还是不理最凶。”
她一拍手,恨恨地说,“我方才就没开口,还被她们埋怨好一通呢。”
我忍不住笑了。
女孩子们在遭遇到一场口水地震后,通常第一件事就是拉帮结党开个批判会搞点余震,把那些个已经沉寂在隔壁的名字拖将出来,口头上再鞭他个三百来解气。
既然上演到余震,那应该已是尾声。但过来找我,莫非把我看成了她们一帮?我问道:“现在已经平静下来了吗?最后怎么样了?”
“最后么……老样子,掀了桌子大家动上刀子,然后鸟兽散,横竖两边都互相忌惮,也不至于敢真个伤人。”宋自妍忽然想起了她的来意,“对了,慕容姐让我来问朱姑娘一声你有没有空?我们楼里姐妹想去‘星光夜市’看看逛逛。看你要不要也一道去?可热闹呢。”
“好的。可是……”我狐疑地朝着窗外看:“我并没见到有什么夜市啊。”
长夜本欲清净,但风冷得莽烈,刮在脸庞上痛得好似冒起了几股白烟,溅玉非寒,却四化出阵阵火辣来。
吹动起星光涌望着去寻找远~~~~~~
远是稀树长短几棵,零落在原野。
深黑笔划黑深。
一棵胡杨树的脚下仿佛还横着一具倒毙多时的羚羊,血肉已被其他走兽食尽,雪月如霜刀,剔弯了肋骨的残白,节节哆嗦在酷烈的夜风里,伶仃和坚硬一片飞扬质。
死亡的凄厉容颜总好似一把绵绵尽断却的冰刀,生人见了却不免夺目惊心。
好似——
我面前又浮现起那一副半埋在黄沙里的,那梦魇一样让人不敢碰触的“棺龛”
宋自妍也随我伸出头看看外面,但不巧正吃进一股风,她打个了寒噤,连忙缩回了头,不好意思地抿嘴一笑道:“大概是他们欺生,给你这间房是坐落在小塞城朝外那一侧的,风都从那里过来,又大又冷,而且窗户都面向戈壁沙漠,当然是看不见城内的繁华光景了。”
其实,城内光景自然盛在。
要将此身投进城内,即见。
于是,天刖楼加了我,十七个小小的人儿,都各自披了大厚袍子出房门,进入城区,汇到更大的人海中,去问候这一刻铺张在天地间的繁华。
曾几何时,那灯红酒绿已然沿途扑面,个个跳翻在眼睛里面,仿佛散尽万千,金沙飞舞,景色又不断去互相翻覆,拧糊。如果认真盯着自是惊艳得头晕目眩,但如果转过了眼,须臾间勾留的影象也不免暗地黯哑,漂浮着锅底残灰和粉尘的一团糨糊,悄悄沉沦向灰白底色……
终是,两造无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