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如风表面上不动声色,内心却暗暗惊讶起来,他是冬日的生辰,刚过19岁。
他轻轻一哼:“猜错了。”
季明庭看他有些别扭的神色,轻声呵呵笑了起来。
两人沿着河畔慢慢走着,季明庭默默的走在了南如风的外侧,河边路滑,黑夜难行。南如风没有注意位置的改变:“凌洲兄,几日不见,我看你今日好像郁郁寡欢。怎么?又是那位姑娘缠上你了?”
季明庭笑笑道:“怎么?我们才几日未见,小知许你就忘记我那天说的话了?”
南如风一愣,他记得那日松风水月初次见面,两人并未有什么值得记住的话,他近日事忙,几乎跑遍了月逸周边所有的城镇。
季明庭悠悠叹了口气:“哎,看来小知许丝毫没有把我放在心里啊。”
有一种奇怪的情绪渐渐蔓延在南如风的心中。他面容绮丽,从先祖传到这一代,民风开放,断袖分桃之事也是寻常事了,其中不乏男妻男妾。他的确身份高贵,但是一旦出宫行走,就有不长眼的上来说些污言秽语。
他向来是极为厌恶这种轻浮的话语。怎么,对着面前这人,竟然意外地没有不舒服。南如风想了一圈,嗯,一定是因为这人是父王喜爱的君子大才。他不由自主的点点脑袋。
看在季明庭的眼睛里,就像那个在丞相府慵懒傻傻的小肥猫。
季明庭道:“我那日说,我已有心仪之人。至于什么被姑娘缠着?实在是莫须有啊。”
各自发光的河灯照亮了南如风有些怔忪的神色。
季明庭接着道:“我今日郁郁寡欢,不是因为旁的,实在是我已有十数天没有见到他了。”
“那你去找他不就好了?”话刚一出口,南如风就用力抿了抿嘴唇。
果然,季明庭接着道:“不用我找他,就在刚才,他已经找到我了。”
南如风脚底一滑,眼看着就要跌倒,季明庭大手一扶,撑住了他将要仰倒在地上的身体。明明冬日里两人衣服都穿的很厚实,但该死的,南如风确实又觉得,那个扶在他腰上的大手隐隐发热,甚至越来越烫。
南如风身子抖了一下,迅速起身。
季明庭也顺势站直了身子,他笑道:“小知许,我只是开个玩笑。你怎么,竟当真了吗?”他不以为意的忽略南如风狠狠瞪来的眼神,继续道:“不过,为兄我如此俊美,要是你真的倾心于我,那也不是没有可能。”
南如风一撇嘴,露出了一个似是轻蔑似是可笑的神色来。他尽力忽视内心的奇怪感觉:“凌洲兄,不要再取笑我了。你今日怎的来这月逸河了?难道是知道今日有花灯才来一睹这奇观啊?”
“花灯?”季明庭一愣。
南如风往远处一扬袖子:“你都不觉得今日人格外多吗?自然是来放花灯祈福啊。往年一直在年初。今年因为王上大寿,竟被提前到这年年末。”他“呵”了一声:“这举办的人可真会奉承讨好王驾。”
他比季明庭略略低一点,此时微微低垂着眸子,眼中的阴郁一闪而过。
季明庭淡淡一笑:“中魏民风向来如此。”
南如风重新挂起那种不知愁滋味的笑脸:“凌洲兄,正好今日碰见了你。你可知南程王写了招贤令?不拘国土,凡是有识之士俱可前往南程。”
季明庭听到这话,皱了皱眉头:“南程向来被中魏所掣肘,且中魏强盛,南程王能颁布此令,不知暗暗花费了多大力气。”
南如风心头狠狠一缩。此人没有被招贤令迷住双眼,而是一语中的,看到了这件事背后的巨大而又艰难的过程。不错,他南程举目四望,朝廷上下竟没有一个贤能大才,父王自继位起才慢慢看到了表面之下是巨大的漏洞和疮痍。
父王这才慢慢着手在其他各国寻找能吏贤才。这次他过来,其中一个目的就是,让季明庭去南程,并且心甘情愿的为南程肝脑涂地。
即便他计谋过人,聪慧非常,从父王那里接到这个密令时,也是一筹莫展,不知从哪里下手。上官必的女儿上官芷倒是正好帮了他一个大忙。
南如风笑道:“凌洲兄,南程王仅仅是颁布一条政令而已,谈何什么花费力气的呢?”
“南程地处西南,多山多水少平原,多年盘踞在这样的地方,多大的龙都要瘦成蛟了。这任南程王,看的足够远。所以,他必须解决卡在路中间,虎视眈眈的中魏。再拖的话,说不定就要没有南程了。”季明庭淡淡的说道。
南如风心中大凛:“凌洲兄何出此言?即算南程龟缩不前,又怎么会到达灭国的程度?”
季明庭笑道:“你若想知道,那便帮我放一只花灯可好?”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季明庭就看到他大步向自己走来,面上冷凝,眼睛里却有着焦急。他手上拖着一盏精致的河灯。
南如风道:“凌洲兄,你的花灯。”他微微蹲下来,将河灯慢慢放在水波平静的河面上:“你可要许什么愿望?”
季明庭也蹲在他身边:“我的愿望是,希望我心仪之人早日钟情于我。”盈盈的河灯照着南如风的脸,将他有些凌厉面容修饰的柔和而清亮。
南如风心底的种子好像被什么一拨,他皱着眉:“凌洲兄,这可是河灯,正经许愿的,你快别闹了。”
季明庭勾唇一笑,凤眸一眨不眨的看着他:“我可没说笑。我的愿望就是这个,你帮我许了吧。”
南如风不再理他,自顾自的推远了河灯。他并没有念季明庭玩笑般的愿望,而是郑重的在心里许着自己的愿望,希望南程能早日挣脱困境,父兄无恙,山河安枕。
承载着沉重夙愿的小小河灯,顺水而下,在巨大的河面上飘飘摇摇。
南如风收回目光,站起身来:“你还没说,说是若是南程一直龟缩,又为何会招致灭国灾殃?”
季明庭看着他的眼睛,只回了他两个字:“定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