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想坐火车回家？”这是顾侒的问题。
“坐火车回家，就像回放一盘关于自己时光的录像带，慢悠悠地从终点倒回到出发时的起点。
很有仪式感！”这是林烨的答案。
“终点？是否有点早？”顾侒又问，话音里有笑意。
“不早，不早，你在的地方就是我的终点！”林烨笑嘻嘻地答。
林烨的情话是信手拈来的，说的时候也不甚正经，跟吃饭一样稀松平常，但这句话依然让顾侒的心颤了颤。
……
二零零六年，大年初一。
春运已过，四人的软卧房间里，只有顾侒和林烨两人。
火车碾过铁轨时有节奏的哐当声，容易让人沉静，车厢里暖气很足，林烨换了身舒服的家居服，抱着自带的暖水杯，看着窗外发呆。
顾侒坐在对面安安静静看书。
……
陪新老板吃了个团年饭的林烨，初一准备回家祭祖，顺便探亲访友呆个两天再回来。
这趟行程的旅客名单里，本只有她自己，帮忙买火车票的顾侒，却在出发当天非常“任性”地要陪她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
惊喜来得有点突然，唯一美中不足，大约是为了适应长途旅行，又为了迎合四线城市的审美，她那一身无法描述的“装备”了。
但管它的，正好衬托一下顾侒的英俊飘逸，何乐而不为，林烨很容易就说服了自己。
……
火车停停走走，开得悠然。
窗外，一幅幅的景真说不上有多么的宏伟，但苍苍的，倒是给这旅途描上了些淡淡的乡愁。
顾侒抬头看了看已经安静太久的林烨，轻轻问道：
“回家，开心吗？”
林烨转头看着他说道：
“特别平淡，最好的朋友也不在，就是回去完成‘看看’亲人的任务罢了！”
说完，她顿了顿，笑着问了一句：
“我是不是显得有点没良心？”
…
顾侒想了想，又才柔声问答：
“林烨，你以前是不是过得不好？”
林烨勾着一边嘴角笑笑，转头看了会儿窗外，幽幽回到：
“说一直特别好，肯定是骗你的，有过特别不好的一阵儿，其他都还行。”
说完，她发了一小会儿呆，接着说道：
“没谁会一直都开心，反正我现在特别开心！这是最重要的！”
……
顾侒起身拉她坐在床边，招牌地揉揉林烨的小脑袋，好一会儿，非常跳跃地问道：
“为什么最后选了我？”
林烨挑挑眉，看着顾侒似笑非笑问道：
“到最后了吗？”
顾侒笑笑伸手把她圈怀里，用下颌轻轻磨着林烨的头发，他非常清楚林烨的套路，认真的答案一定紧跟在其后。
太阳早已西斜，冬日的天铅块般沉重，有飞鸟低低地掠过，苍凉的感觉，车里却是灯柔人静，让人安心。
……
林烨靠在顾侒怀里，缓缓说道：
“我曾经问过一个男人几乎同样的问题，他给我的答案是：‘可能刚好有了好奇心，又刚好有了勇气！’
我当时觉得这个答案很不扣题，后来仔细回味，确实觉得很对…
也许，我也是刚好想有一份认真对待的感情，这个人就出现了。”
她停了停，接着说道：
“也并不是说这个人就有多么的英俊，或者多么的有才华！”
……
顾侒抿着嘴角，歪头看着她，笑着问道：
“是吗？”
林烨一本正经地回答：
“不是的，刚才那句删掉重来：恰好这个人又是那么的英俊和那么的有才华！”
简直就是四海八荒第一人！”
顾侒再也忍不住，把头压在林烨的肩上笑得喘不过气。
林烨淡淡地接着说道：
“而且这个人还特别的可爱，一逗就笑，一笑就喘，这么完美，让本姑娘如何能自持！”
……
顾侒笑得停不了，好一会儿才淡定了，说道：
“我信了！”
林烨悠悠说道：
“真的，大实话，首先你长得是我的菜，其次你真的很特别，不急不缓地，让我很有安全感，所以…答案还满意吗？”
天，慢慢黑了，窗户上映出两人的影子，盈盈的台灯下，是如此温馨的样子。
顾侒搂着林烨，好半天才又说道：
“林烨，你有什么问题想要问我吗？”
林烨转身坐好，把顾侒的一只手握住，扭头看着他认真地说道：
“我等你这句话很久了！我们终于到了可以交换小秘密的时候了！”
……
顾侒刚刚平静的脸，又快被她这种非一般的论调挑出笑意。
他嘴角挂着笑意起了身，从随身的行李箱里，拿出一个小小的木盒子，从盒子里拿出一支红酒和两个红酒杯放在了桌上。
他从箱子里的隔层找了开瓶器，开了酒、倒上，递给了林烨。
林烨目瞪口呆地望着他这番操作，惊叹出一句：
“这么处心积虑地，又是贴身跟陪，又是提供酒水，你这是想乘机…”
没等她大放厥词，顾侒笑着说道：
乘机让你把想问的问题，都来一遍！顺便也让我鼓足勇气做个自动答疑机。”
……
林烨端着酒杯，喝了一口，是她喜欢的味道——果真，不爱表达的人，观察能力都是非一般的强。
她抱着酒杯回到桌边坐下，趴在桌面，看着顾侒，温柔地问道：
“我开始了，第一个问题，你一直过得好吗？”
顾侒笑笑，回到：
“我一直过得挺好的，妈妈出国了，短时间的孤单，王姨就出现了。
父亲虽然忙，话也不多，但脾气特别好，非常尊重我的意见。
读书，工作都特别顺利！
有一段失败的感情，当时两人都年轻，没有对错，缘分尽了。”
他缓缓地答，答完，却是叹口气，又接着说道：
“当然也有遗憾，王姨离开得太早，自己没能好好陪她，
顾染，自己也没能尽够责任…”
……
林烨挑了一个低风险的问题，却没想顾侒给她总结了半生，她刚想找点词儿来安慰他，顾侒已经调整好情绪。
他伸手握了握林烨的手，说道：
“林烨，不用找词儿哄我，你一直在我身边就好了！
真的！”
林烨扬着唇角笑，好半响说道：
“我都没说话，你就知道我在找词儿了，你真是厉害了。”
顾侒笑着应道：
“很多时候，你一抬眉，我就能从你眉毛的的走向判断出你要说正经话，还是准备胡扯两句。”
林烨傻傻看着他笑，突然说道：
“顾侒，我爱你！”
……
此话一出，顾侒脸上出现短暂地呆滞。
林烨确实经常满嘴跑火车，却绝不是一个把爱挂在嘴上的人，一句“我爱你”把智商公认卓越不群的顾侒轰成了“三商”为负的傻子。
顾侒是一个从没口头表达过“我爱你”的人，当下确实也不方便找张便签纸，写个“我也爱你”递回去。
他半天才找回来语言功能，讪讪然地答道：
“我知道的！”
林烨被他的反应逗笑了，扔下一句：“还好，你没说，‘我同意！’”起身去洗漱了。
……
等她洗漱完，一拉门，发现顾侒站在洗手间的门口，他看着她，扬着半边嘴角说道：
“好吧，我同意！”
林烨看他守在门口，满以为他要补上一句：“我也爱你！”没想到却是整出这么一句，她嬉笑着恐吓他：
“再这么诚实，小心我半夜起来非礼你！”
不知脑容量足够大的顾侒，是不是瞬间脑补出了这个场景，即刻红着脸闪开，一边凉快去了。
……
折腾一天，林烨累了，她爬上床侧身躺着酝酿睡意。
火车上的灯光幽幽地，追着人的回忆。
她想到那些年一趟趟孤独的旅程，想到那些迷茫混沌的青春岁月，想到那些深爱自己却已经离开的亲人。
现在，真好，有一个他陪着自己…
她正想得伤感，就快泪湿，那个他凑到床边，非常小声，却又非常坚定地给了她一句：
“我也爱你！”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