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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文武传芳百代基

庚申年,午之建月,二十九日。

晨起的朝霞刚刚亮起,透过空气中那还未散去的雾气折射,给原本满是鲜红色的街景都披上了一层绚丽的七彩光辉。

尖尖的建筑顶端处一道道苍茫的吟歌声响起,交叠地在城市上空盘旋着,递向远方,给本应是一日之始的清晨平添了几分忧愁。

不论在什么季节,拉莱依娜这座这座老城里都少不了这种登高远眺、长歌吟啸的人,面朝东南西北者皆有,因为那是他们家乡的方向。

人类本身就是这样一种奇怪的生命,他们总是将自己拥有的珍贵视而不见,可当有一天真正失去了以后,却会痛苦莫名,倍感忧愁。

或许对于居住在拉莱依娜这座老城里,那些永远回不去家乡的恶徒们来说,乡愁就是他们每个人眼底永远也无法抹掉润光。

熟悉的乡音、不变的旧俗出现在一片迥异的土地上,或许能带来一时的欣喜,可在欢笑喧闹全都归于平静以后,留下的就只有更大的空虚与忧愁……

昔年,还未成名的学者公会大学者高迁游历大陆,途径大虞时听闻了关于这座位于愔邈域中的罪恶之城的传说,在求知欲的驱使下,他没有任何犹豫就闯到了拉莱依娜之中。

入城是在一个与其它地方没什么差别的晨起之时,听见的是一首没什么调子却又夹杂着无尽惆怅的歌声,不知怎的却第一次让他感受到了生命蓬勃激昂的力量。

高迁受教于安国、成名于碎叶城,而后又周游大陆多年,他始终认为保持着空洞的笔触,才能用最严谨也是最生冷的词汇去描绘出最真实的历史。

可当他面对着这座有些诡异却也不甚出彩的城市时,却第一次升起的一种发自内心的喜欢与欣喜。

兴致所起,他登上了城中最高的一处建筑,随手提笔在上面提了一个‘忘’字,喃喃自语到,‘什么罪恶之城……明明是一座满是乡愁的城市。’

高迁爱上了这里,也留在了这里,而这一住就是十年,在这段时间里,他从一个住在隔壁的老人那学会了喝酒,还和这位老人成为了日日不离的酒友。

也就是在这段时间里,他从一个严谨的史学家变成了一个极富有人文主义和浪漫主义色彩的大文学家,后来他那部影响了安国、乃至整个缅栀大陆文学创作风格的长篇小说《十日闲谈》,就是在这段时间受老人影响而创作出来的……

高迁离开这里的时候是三十七岁,他把人生最美好的十年都留在了这座城市里。

而在他离开前的那个清晨,城里的居民看着高迁披散着头发登上了城中最高的那处‘忘阁’,然后抱着羯鼓唱起了一首从来都没有人听过的歌。

他拿的是大桐帝国的乐器,用的是安国的八分符手法,口中却是大虞王朝的轻吟式唱法,一首融合了三个国家的歌曲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听出了家乡的味道。

于是许多年后,拉莱依娜城中那些登高抒发乡愁的人,不论新老,口中唱着的,多半都不是真正源自于他们家乡的那些歌曲,而是高迁在城中为他们创作出来的那首《忘忧》。

……

在更多年以后的今天,还是拉莱依娜之中最高的那处‘亡阁’上,琼佑依靠着栏杆把双腿从缝隙中伸了出去,空气中弥漫着的细雾打在脸上激起的凉意,让他愈发的清醒。

清晨的慵懒逐渐褪去,街道上来往的行人逐渐熙熙攘攘了起来,源自于高处的吟唱声没有避讳,反而愈发清亮了起来。

艳红的楼阁上只有琼佑一个人与众不同,他只是静静地站在阁楼上望向远方,眼中映射出那幅静谧美好的晨景,或许是因为从小就是一直呆在这里,又或者是他所有的亲人、熟人都在这座城市里,所以他站在最高处却从不开口吟唱、他有些少年人的伤心事却并非是那种浓重的乡愁。

他之所以凑在一群望乡人里只是有些感慨,感慨自己已经做了那么多的努力,却因为自己一时冲动脱口而出的一句话,让两人的关系再度回到了原点。

曾经他一度以为万俟熙朗是个冷漠的人,就像是草原上展出白色羽翼的雄鹰,从来都是高傲而孤独的。

可自从那个名叫唐沅芷的女孩儿来到这里以后,短短一个月的时间里,万俟熙朗就变了,而且变了很多次,从读书到嬉闹玩耍,只要女孩儿说,万俟熙朗就愿意去做,他不在只活在自己的仇恨里,学会了怎样为别人去迁就。

这明明是一件很好的事情,但是却让琼佑分外伤心,因为他用了两年的时间都能让万俟熙朗变化一点点,或许他也从来没有能够真正走进万俟熙朗的世界里,那么长的时间里他们的关系依然停留在了原点,这不由得让他有些气馁和伤心。

“呵呵呵呵……我还以为这么高的地方一定没有人能上来,却没想到琼佑你早就瞧上这里的好风景了,”一连串轻快的笑声在他身后响起,空气中飘过来的佛手橘香气带着女孩儿身上独有的活力。

琼佑收起双腿转过身来,就看见唐沅芷靠在另一侧的栏杆上一蹦一蹦地跳个不停,一头浓密的长发没有经过任何打理,杂乱的像个鸟窝:“唐沅芷,今天你怎么这么早就起来了?”

唐沅芷撇了撇嘴角,从衣服里面拿出两颗鲜枣在衣服上擦了擦,模模糊糊地说了一句:“什么起的早啊!我昨天在城西的巷子里守了一夜……根本没睡啊……”

“守了一夜?你又去找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去了?”琼佑点了点头,有些好奇的追问了一句。

“昨天有个老伯和我说,城西巷子里有棵老树,只在夜最深的时候才开花,见到第一缕阳光就会落花,这么好玩的事情我当然要去看看了。”唐沅芷把枣核一粒一粒的吐了出去,“他还说城西的忘阁是城里最高的建筑,据说楼上的风景绝对能让人过目难忘,只是没有能让人爬上去的楼梯,所以我看完落花就飞快地赶到这里来了。”

“前半句我不知道真假,但是后半句话他倒是没说错,”琼佑轻轻一笑,然后向着女孩儿微微招了招手,让她站在自己的这个位置上,“这间忘阁确实是整个拉莱依娜的最高处,而且比其它建筑高了不止一点,所以楼顶的风景绝对是城里其它地方看不到的,只不过你现在站的位置不对,从那个方向上只能看到远处的密林,你要站到我的这里来才能看到真正意义上最美的城景。”

琼佑的话还没说完,唐沅芷就跑到了正确的方向上,她把自己的腹部荡在栏杆上,将上半身平探了出去,整个人就像是在高空中飞翔的雪燕一般荡来荡去,还发出了一连串如同银铃一样的笑声,“呵呵呵呵……真好,也不枉我费那么大力气才爬上来,这样拉莱依娜里所有有趣的事情我就都玩过了,接下来就要往城外看了!”

琼佑看着女孩儿笑个不停,忍不住也跟着笑了起来,笑着笑着又突然睁大了眼睛:“你说什么?你没有找上来的到楼梯……是自己爬上来的,而且还是徒手?”

“这有什么,我在安国时还爬过更高的楼呢!”唐沅芷丝毫没有畏高这种情绪,反而得意地将自己的晃动幅度荡得更大,“不过有楼梯更好,就不用像我一样辛苦地爬楼了,这里景色不错,等过些天万俟熙朗不用练枪了,可以让你带我和他一起来玩。”

琼佑的笑容一敛,有些失落的叹了一口气:“我之前邀请过他很多次,熙朗是绝对不会跟我来这里的,而且最近这些天他都是在躲着我。”

琼佑轻轻回过头,唐沅芷的眼睛和他对了一下,随即便错开了。

唐沅芷忍不住想,这个孩子就和那些被抛弃了的宠物一样,湿漉漉的透露着伤心,一下子就把她这么多天积蓄起来的好情绪给打散了去。

“也是,好像自从你们两个打了一架以后,就没有见到你们两个在一起了,就连我去找你们玩,也不是你没空就是他没空,不过你也别担心,等下次大家都有空,我就会邀请万俟熙朗和你一起出去玩,到时候一定能让你们两个两个和好如初的……”

“可我……”

唐沅芷狠狠地抓了抓自己的头发,不愿意去听琼佑想说的那些蠢话:“没事、没事,万俟熙朗什么都听我的,我让他去读书他就读书,让他和我玩他就会和我玩,到时候你看我的就行了……而现在你只要和我去城外玩一圈,我玩得开心了就什么问题都没有了!”

琼佑被唐沅芷拉着往楼下跳,却一个趔趄倒在了地上,他双手紧紧地抱在了栏杆上,紧张的大喊出声,“啊……别跳啊!我可以告诉你楼梯在哪……”

见唐沅芷的动作停了下来,琼佑长舒了一口气说,“而且我一会还要去一趟城南的学堂,不能和你一起去城外玩。”

“不可能,你这样的人还要去上学堂?我可是知道万俟熙朗一直都在抄你的作业,而且前些天唐老头留给我的作业,我让你帮我写,后来还被他痛骂了一顿,说像我这样的小丫头怎么可能写出这种能媲美大学士的文章来。”唐沅芷恶狠狠地摇了摇头,咬着牙说,“你不是在骗我吧!”

“没有!我不是去上课的,只是城南学堂里的有一些学生,他们的功课已经学的差不多了,所以昨天卫夫子给他们布置了一道课业测试,想要检测一下他们的学习进度,所以今天早上要进行审核,而这批学生的数量有些多,我怕卫夫子忙不过来,就主动申请去帮一下忙!”

“嘿嘿嘿……”唐沅芷的表情一转,变成了一个大大的笑脸,她飞快地上前几步,用力拍了拍琼佑的肩膀,“不错,不错,像你这样的人就适合当老师!那我就不打扰你了!今天我就自己去玩吧!”说完就直接从楼阁上跳了下去。

琼佑张了张嘴想要提醒她楼梯就在她身后,却只看见唐沅芷的背影。

她迎着远方的朝阳,像是那最自由的鸟融入到了煦风中……

他拍了拍自己的脸颊,觉得今年愔邈域的大雨来的有些晚了……

―――――――――――――

“人之性犹是也;所异者,其治之迹与礼俗之习已耳,是故先王之经礼为治之迹,古今不相袭。”

卫夫子抑扬顿挫的声音在空荡的厅堂里回荡,压制住了堂下所有学生的慵懒。

城南的学堂里,坐在首座上的是讲师卫夫子,在他的身侧还放着一张小桌子,坐着的是今日来帮忙进行学子考核的琼佑,而在他们二人下面,跪坐着十来个正在进行考核的学生。这些人穿着同样的素锦长袍,相对而坐,多是和琼佑差不多大的少年。

学子中最前面的那个黝黑少年斜眼瞥着讲台上低眉握笔、批阅试卷的琼佑,突然伸手从讲桌侧面拽了拽他的衣袖,“喂!喂!”

琼佑被吓了一跳,抬起头来,就看见那个黝黑少年把下巴支在书桌上,嘟起嘴唇压低了自己的声音对他喊。

“喂!”黝黑少年拿起自己桌上的那本经略晃了晃,“你看到我的试卷了吗?”

“我……”琼佑犹豫了一下,低头看着自己手中刚刚批阅完的试卷点了点头,然后在卫夫子看不见的角度,隐秘地冲着黝黑少年竖起了一个大拇指。

“是以不探其本,而饰其末,其侥幸一试,不旋踵而溃败不可振,不其宜哉!”首座上卫夫子婉转顿挫、韵律明晰的诵读声突然一转变成了严厉的批评声,“这是昨日我留给你们的考题,可是你们的回答真是让我很失望……琼佑,给他们解释一下这两句话的涵义。”

琼佑闻言立刻定了定神,起身对着卫夫子微微躬身行礼,“好的,先生!我认为您想要考察的内容应该是安国的名篇《正礼》,也就是在第二纪元时,十三柱神之一的雨柱神为《治世礼法》增添的第十一卷。刚才您的那两句话是这部名篇的核心要义、是指礼并非是死板的制度和规范,因为世随时异,而世间不变的只有人之性,所以真正的以礼治世应该是在眀悟了人类的本性以后而去引导治理、是一种根据不同地方、不同时间而灵活变换的治理方式。而在这个基础上还可以引申出几个更深层次的思考,例如学者公会的大学者‘孟祈’在《思辨》一书中提到的‘人性之善也,犹水之就下也。’,这位大学者笃信人之性为大善者,是以在此基础上提出了一套‘和正礼’的结构观念,将礼治这一观念定义为治理世间的制度规范,而定义礼治的核心观念应该是持身以正,也是是公正、正义的原则,而普世的公正、正义又来自于人性对于世事和平、万民和谐的追求,而这一思考与《正礼》一书有很多相似的地方,但却更加深入。”

听完琼佑的回答,卫夫子满意的点了点头,然后一脸严肃的望向了堂下一众低下头的学子们,突然在自己的讲桌上狠狠的一敲,将已经批阅完的试卷摔在了上面。

巨大的声响将正一脸崇拜地望着侃侃而谈的琼佑、心思却已经不知道飘到哪里去的黝黑少年被吓得浑身一耸,盘坐着的双腿撞上了桌子却丝毫不敢乱动,一直等到卫夫子走到自己身后去,才伸手揉起了自己的双膝,只不过他虽然满脸的痛苦,但还是冲着刚刚坐回去的琼佑眨了眨眼睛。

卫夫子没有看到这两人间的互动,大步走到了学堂中央,那一脸的严肃让所有学子的心咯噔了一下,“可以说阅卷到现在,你们这次的考核几乎是全军覆没,而唯一还算不错的一份,就是伯宁的这一份。”说着他抖开一直持在手上的试卷,让四周的学子能够看的更清楚一点。

“喂!”琼佑看着卫夫子的背影,轻轻敲了敲黝黑少年面前的桌子,提示他认真听,“仔细听,这份试卷是你的!”

“他虽然没有领悟到人之本性的那个层次,但是却将制度因时而宜、因地而异解析的很好,尤其是他还能结合大虞王朝最近设立的内阁节度使有权监察全国、内史监问法于民等等具体的变法改革方案,让自己的论证更加具有说服力。”

卫夫子嘴上虽然是在表扬着黝黑少年的课业,但还是一脸严肃地走到了他面前,然后毫无征兆地将手中的那张试卷拍在了少年的课桌前。

一张棕黄色的娟纸占满了半张课桌,琼佑有些好奇地侧身把头探了过去,不知为什么一份回答很好的试卷会将卫夫子气成这样。

映入眼帘的是一连串写的歪歪扭扭的小字,时不时还有几个被点成墨点的修改痕迹,氤氲的墨迹密密麻麻的充斥着一整张纸。

琼佑摇了摇头,这字写得实在是有些不堪入目。

卫夫子跪坐回自己的桌子前,整了整自己的神情,然后看着堂下的学子们说:“我知道你们都在想什么,虽然俗话有说见字如面,一手好字确实能给你们的答卷加分不少,但我也不会因为这一手不太美观的字而否定一份答卷,我之所以生气是因为这东西根本就不是你自己写的,当然我也清楚你不是唯一一个找别人帮忙的学子,所以不论答案的好坏,这一次你们的课业通通都是不及格!”

他起身瞥了一眼黝黑少年的方向:“尤其是你,伯宁,在我看来,即使是你自己写的答案应该也不会比这一份差,所以如果下次你自己的回答还是不及格的话,那么你就再也不用回学堂了。”言罢,他转身离开了学堂。

吕伯宁还低头看着自己眼前的试卷,堂下的学子们已经飞快地起身,追着卫夫子的背影一直消失在了走廊的尽头。

“没事的!只是找人帮了一下忙而已,卫夫子不会真的把你赶出学堂的!”琼佑站起身来,轻轻走到了吕伯宁的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而且本来这一次的试题就有些过于困难了,夫子应该也没指望有人能够真正回答好。”

“可我……我该怎么办?”吕伯宁黝黑的脸上流露出一丝无奈。

“下一次你只要尽自己所能就好了。”琼佑轻轻一笑,“把你知道的东西都写上去,夫子一定会给你及格的。”

“哪有你说的那么容易,”吕伯宁低下头盯着自己书桌上的那张黄纸,“夫子让我们思考的那两句话我根本就不懂。”

“不可能啊?夫子之前没讲过相关的内容吗?”

“应该是讲过的吧……不过那肯定也是我被你带进学堂之前,这两个月我们学的多是仁德、为人之道一类的东西,根本没讲关于礼治的东西,所以我根本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

“没讲啊?”琼佑一愣,“这个是有些为难你了……也不好说不清楚的,不过也没什么大不了,我给你找一些安国的书,今天晚上就给你送去,我相信依靠伯宁你的悟性,很快就能理解礼治的含义,到时候肯定能写出一篇让卫夫子认可的课业答案的!”

“哦……”吕伯宁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其实,伯宁……我有事情想问你……”琼佑看着吕伯宁黝黑的脸颊,犹豫了很久以后。才缓缓开口问道,“我记得你的老家是在大虞王朝的胶州,而且你还有一个弟弟是吧?”

吕伯宁抬起头来,带着一丝困惑的说道,“是啊!怎么了?”

琼佑有些羞涩,但还是鼓起勇气追问道,“我是想问问,在你弟弟生辰的时候,你一般都是送给他什么礼物的?”

“我的钱财不多,所以都是送一些弟弟喜欢的小玩意儿,”吕伯宁身上因被夫子一番痛批而留下的惶恐逐渐褪去,他黝黑的脸上又带上了那种乐观又爽朗的笑容,“不过……琼佑,你是想要给谁送礼物呢?”

琼佑沉默了下来,他轻轻摇了摇头,或许是因为找不到任何合适的话语去描述万俟熙朗和他之间的关系,思考了许久最后却只能说说上一句:“其实只是一个熟人而已,很熟很熟……”

―――――――――――――

日光透过繁茂的树叶化作一地斑驳的光影,高矮不一的木桩夹杂着青葱的杂草布满了整个院落。

颇具生机的景象却被一道暗夜的光斩碎,柳琴注视着自己手中的暗弑之镰,在树桩间来回穿梭,却始终没有挥出一刀。

“暗弑之镰本就是用来杀人的武器,不论是它的刀刃、还是那杆长柄在舞动起来的时候都将化成最锋利的武器,所以你只需要全神贯注在对手的身上,然后将其一刀两段。”唐煜就站在她对面不远处的木桩上,不论柳琴怎么移动都始终距离她三步之遥,“不要去在意自己的那些招式,只要将你全部的信念都贯注在自己挥出的一刀上就行了。”

“明白!”

“那么从现在开始我不会再闪躲,用尽全力来向我挥刀!”

漆黑的长镰上缠绕着的暗色一浓,然后瞬间笼罩住了整个小院。

几乎没有蓄势借力的征兆,一切都完成在短短的瞬间,柳雅手中压得极低的长镰扬起,连带着她整个人都化作了一道更深色的暗光,呼啸着冲向了唐煜的咽喉。

唐煜望着那道暗光,没有任何动容,只是平静地举起了自己的右拳,镇星术化作一道星光划破了黑暗。

柳琴挥镰的速度极快,而唐煜挥拳的速度极缓。

暗弑之镰上缠绕着的晦暗之气在一寸又一寸的星光中消磨殆尽,柳琴挥动长镰的动作一顿,然后整个人在星光中倒飞了出去。

她在几近于失去身体平衡的状态下,强行用单脚撑在身后的木桩上,再度旋身迎向了愈发灿烂的星光,漆黑的长镰高举过了头顶,自上而下,竖劈向了唐煜头顶。

只到此时唐煜依然没有移动,他将自己的左手高举过头顶,化拳为掌,四周那些银色的星光也汇聚一团,重重的记下了长镰的刀刃中间,打散了上面缠绕着的最后一道暗光。

唐煜的右脚侧移了半步,然后左肩发力下压,他的拳甲死死的扣着刃背,巨大的力量通过长镰拖拽着兵刃的主人一同奔向了他身侧的地面。

柳琴跌跌撞撞地半跪在了地面上,手中那杆长镰已经完全没入了泥土里,她没有再挣扎,因为那双冰冷的臂甲已经扶在了她肩上。

“很好……今天的训练就到这里了,”唐煜轻轻把柳琴从地面上拽了起来,“看来用不了多久,真正的暗断就能现世了。”

“可是我……”柳琴轻轻抬起了头,脸上有些不解,从唐煜把她救回来到现在的这十四天里,除去第一天是在教她那一式暗断以外,他们两人每天都少不了会像这样交手,可是每次的结果几乎都是一样。

她的暗断虽然越来越熟练、也越来越不顾一切,甚至有时候就连她自己都会被暗弑之镰上缠绕着的暗光所吞噬,可是这一切到了唐煜那里却都是同一个结果。

阻挡在她面前的那道星光垂幕,就像是一道坚不可摧的山岗,任由她的狂风怎么去吹拂,结果都是纹丝不动。

不知怎么回事,在很多人口中都是无坚不摧、战无不胜、杀无不戮的暗断,到了她手里却无法让对手移动一步,即使对手是威名赫赫的唐煜,但柳琴还是不由得有些沮丧。

“小丫头,是不是觉得传闻中这一式暗断有些名不副实?”唐煜轻轻一笑,“还是觉得自己的力量根本就发挥不出这一招真正的威力?”他将自己的一双臂甲平摊在了柳琴的面前:“来,仔细看看我手上这副臂甲的光辉……”

柳雅那一身在杀人时都保持得极好的优雅出现了一丝波动,经过提醒,她突然发现唐煜手中这双镇星臂甲不知为何失去了第一次见面时的那道道星辉,还多出一道道极浅的白痕。

只是这种变化并不能解答她的困惑,反而是让她更加的不解,镇星臂甲明明是这个世界上最顶级的圣遗物,以坚固而著称,基本上可以说是无物可摧,即便是交锋的对象是她手中那杆同为圣遗物的暗弑之镰,也应该是纹丝不动才对,可如今上面却多出了几道伤痕。

“小丫头,你的性情我在了解不过了,所以还不至于用一些无聊的谎话去鼓励你,你的暗断确实距离成型已经不远了,虽然现在还不能突破我的镇星术,但撼动一件兵器已经没什么难度了……或许就连你自己都没有发觉,自从我传授你完整的暗断以后,你每一天的斩击都在变强,只不过这种增强与绝大多数招式都不太一样,它没有增加你的速度、力量以后是斩击的锋锐程度这些寻常招式中注重的东西,反而强调的是一种飘渺和奇诡的伤害……据我所知也只有暗弑之镰搭配上真正的暗断才能形成这种独一无二的力量,它放弃了传统的招式里针对与生命层次的伤害,转而去直接攻击这世界上一切超凡力量的本质――璇瑰,而这种超越常人理解的招式几乎注定了它无法被人防御……我记得大虞的上一任阴将‘李鬼’拿到暗弑之镰的时候应该和你差不多大,虽然他为了能真正能够挥出一式完整的暗断而用去了将近四年的时间,但是自此以后就再也没有一个人能从他的死亡名录上活着走下来。”

“那如果我掌握了暗断,是不是就能突破您的镇星术了……”柳琴保持着自己一贯的优雅,望着唐煜手上的臂甲简洁明了地追问了一句。

“那你就真的离死亡不远了!你想得不错,这个世界上是没有什么东西能阻挡住暗断的锋芒,可与之相对的使用这份力量的代价也是极为惨重的……在大虞王朝的历史上所有掌握了暗断的阴将就没有人能够活过三十岁,这把暗弑之镰就像是一个贪婪的魔鬼,虽然能让兵器的主人战无不胜,但同时也会吞噬这个人的璇瑰,而这份代价的大小是根据敌我双方的力量差距而定的,所以当你真正突破了镇星术,还没把暗断挥在我身上的时候,暗弑之镰就已经把你的生命吞食殆尽了……”

柳琴盯着唐煜看了好一会儿,轻轻叹了一口气,用她那远超自己年龄的成熟语气说道:“前辈,我虽然只比你带在身边的那个小女孩儿大两三岁,但您也是不用这么婉转的教导我,就直接说这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或者更进一步是一命换一命的招式,我反而更加容易接受……您应该知道,我既然能用自己的鲜血去供养暗雨蝶舞、用自己的骨肉去完善冥雾蜂刺,那么再多一个用自己璇瑰本源气去斩碎敌人璇瑰的搏命招式,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一命换一命,还真是直接的表达啊!不过这也正是暗弑之镰的核心要义,你要知道这件圣遗物原本的样子就是一团虚无的暗光,是一件以璇瑰换璇瑰的搏命武器,至于它现在所拥有的暗雨蝶舞以及冥雾蜂刺这些招式,只是后来有些人不想让阴将李鬼死的那么早,才加上去的……不过它最强的那一式,依然是完全唤醒了暗弑之镰本源形态以后的暗断,”唐煜突然沉默了一下,“所以小丫头,我虽然能教给你暗断,却不能让你真正挥出这一式来,只有一颗虽死不悔的心才能唤醒这柄沉睡着的武器……不过我想你应该不缺这种东西,所以这一式暗断留给你到未来的战场上去验证吧……”

柳琴点了点头表示明白,她始终盯着唐煜,只到他转身转身准备离开时突然开口问道,“前辈,你是不是瞒着我一些事情?”

唐煜回头瞥了她一眼,沉默了片刻,并未回答他的问题:“万俟熙朗那个孩子最近过的怎么样?”

“果然!之前那批入侵的人还没死绝,而且还是你故意将他们放到了拉莱依娜里面,你就不怕他们真的将那个孩子杀死吗?”柳琴手中的长镰突然前指,一道道近乎于虚无的暗光紧紧缠绕在上面,就连那一身泥土也掩盖不了的清华和优雅也被锋锐取代了。

“我怕!但他最近过的太安逸了……”唐煜一头半长的白发微微扬起,他的语气也冷了许多,“拉莱依娜安稳的生活甚至快要让他忘了,自己是不惜一切代价都要去追求力量的,所以是时候给他一些危机感了,几个被废除了璇瑰力量苟延残喘的影子正好适合他!”

柳琴身上的锐意一顿,手上的长镰也垂了下去,他低着头轻声说道,“太危险了,他连璇瑰的力量都没有掌握!前辈,我不允许你用他的生命冒险!”

唐煜猛地皱眉,他转身大步走到了柳琴面前,忽然伸手抓住了她的肩膀,用力之大让柳雅都觉得疼痛难忍,“这不是一个掌握着大虞王朝未来的人应该说的话!你费劲心力想要去培养的人,难道就因为不想让他冒险而停滞下来?”

“他手里拿着的是死刑枪,是嗜杀过神灵,终结过一个时代的武器!他学会了陨雷枪术,懂得了向死而生,就只差最后一步了!”

唐煜的语气越说越激烈,最后近乎于咄咄逼人,“可是你却越来越害怕,因为你很清楚只要踏出了那一步,拉莱依娜就不再是他的庇护所,而他就真的再也不能回头了……”

“可为什么要犹豫!我这一生都无法原谅自己在冰原上停了自己的脚步,而没有去签那个人的手,小丫头,我虽然算不上是你的老师,但还是不想你的未来和我一样……”

唐煜松开了柳琴的肩膀,然后紧紧握住了柳琴的手,那双裹在铁甲里的大手不知为何,就让柳琴产生了一丝温暖感,“记住!只要我们的手里握着武器,那么命运就掌握在我们自己手里!那个孩子带着九虞镇邪佩,就注定了他一生都不可能偏安一偶,所以小丫头,不要犹豫,勇敢起来,带着他去开创属于你们的命运……”

柳琴一脸茫然的愣了许久,直到唐煜甩开了她的手,才反应了过来,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对着唐煜的背影说:“风将军一直和我说,肋尊者一脉自古以来就都是疯子,我之前一直以为前辈您是例外,却不想你虽然是清醒的,但却也是个清醒的疯子……所以前辈,我知道您是好意,但我不会感激您的!”

唐煜摆了摆手,没有辩解。

柳雅理了理衣服,再次恢复了一贯的那种优雅中带着一丝清冷的状态,她向唐煜行了一个礼,转身出门去了。

而直到她的背影消失,唐煜才抬头看着门边,低低的叹息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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