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顺理成章的逃掉了下午的课,展容颜已经百无聊赖的开始摩拳擦掌,随时准备给他来一下的样子,他反映了半晌,哑然失笑:“你真是没有一点大家小姐的样子。”
“大姐小姐的样子?”展容颜想了想,然后做了一个西子捧心状,歪着头问他:“是这个娇滴滴的样子吗?”
他看了一眼,笑的眼泪狂飙,伸手指她,却说不出一句话,身体因剧烈的笑而抑制不住的颤抖,过了许久,姜衍之咳嗽了几声,才潸然道:“没有,你之前挺好的。”
然后他看见她有些怀疑的眼神,慌忙又点了点头:“真的挺好的。”
展容颜耸肩,笑了笑,说:“我知道,在下不才,却还是能听得懂姜公子的话的。”
姜衍之也笑了笑,又继续说:“其实聂因过的挺不容易的,大概是五岁时候吧,他就已经很沉默了,但却十分爱好画画,但是他父母却不允许他搞这些在他们看来毫无用处的东西,真的是一分钱都不给他,那个时候好一点的毛笔价格都不便宜,他就用人家丢掉的,然后洗干净,重新组合成新的毛笔,你肯定想不到,他这么有钱的人家,会有这么狼狈的时刻。”
“以至于他没有钱去上艺术课,于是就在外面旁听,看着人家丢掉的画册,在学校里呢,他从来不交彩色作业,因为买不起颜料,老师骂他不知上进,他从来都不解释,只是淡淡的站着,脸上没有一丝表情,但是我知道,他心里的梦想就是做一个画家,而不是一个医学上的天才。喂……你有在听么?”
许久没有听到她插话进来,姜衍之转头就看见展容颜脸上湿淋淋的一片,立刻慌了手脚。
夕阳染红了半边天,火红色布满了天际,余晖洒在她的脸上,树影和高草交叠的阴影挥洒在两人的身上,汇成了无声却哀伤的交响,她大颗大颗的泪水往外汹涌,他手忙脚乱却不知如何是好。
光线随着地平线渐渐消失,高草的影子亦逐渐的清晰起来,温热的温度随着光线也迅速消失起来,一起不见得,还有她脸上未曾见闻的泪滴。
送展容颜回到宿舍的时候已经将近七点,最后一点余晖也消式在地平线,她测过脸看姜衍之,只能看到他消瘦的轮廓和棱角分明的下巴,全然看不清他引以为傲的桃花眼,只能凭着感觉那张扬活波的气息。
黑暗的世界模糊了一切,也不用在随着时间奔波那不切实际的愿望。
于是到嘴的那句“谢谢你告诉我那么多”又重新咽了下去,这么客气的话语,客气的像是陌生人的话语,她说不出来。
聂因从教室里面出来的时候天色已经黑了,他看着空荡荡的校园,停了一停又回到了教室里,但等到天色完全暗了下来,还是没有看到姜衍之的身影。
他皱了眉,然后起身去了车棚,或许姜衍之只是去和哪个姑娘约会去了,他今天是等不来了,进车棚的时候却碰到了杨佳,她巧笑倩兮:“嗨,好巧,一起回家吧?我爸爸开车来接。”
聂因回头看了眼身后的教学楼,没有一个人,空荡荡的一片萧瑟,他沉吟了片刻,淡淡道:“不用。”
杨佳紧跟着他走了两步:“聂伯母也在。”
聂因脚步停顿了下来:“好。”
姜衍之找遍了整个校园都没有看到聂因,他慌了神,宿舍楼下的路灯已经亮了,他的身影被拉长,在微风的摇曳下,显得孤独而纤长。
他找到宿舍楼下的临时电话亭,拨通了聂因的电话,等了好久一阵,直到音乐彩铃要停住的时候,电话被接起,他低沉的声音从电话里面传来:“喂?”
听见他的声音,姜衍之悬着的心放了下来,不过无名烈火却冉冉升起,他破口大骂:“聂因,你一声不吭的走了,老子以为你死了。”
他在对面没了声音,沉默了许久,才慢慢道:“我看你没在,就和杨佳一起回来了。”
姜衍之听见杨佳,肚子里的火气再度跑了上来,啪一下挂了电话,他素来不待见那女的,听见程佐和他在一起,自然没有好的反应。
第二天一早,姜衍之往包里塞着牛奶,就听见聂因在楼下叫他的声音,他心里还有点火气,便没有答应,直到聂因要把他家的门拆了,他才慢吞吞的下了楼。
刚开门就见聂因穿着毛呢大衣,哈着气站在门前,脸色比寒冬天还要冷寒:“你还知道出来?”
“难不成我一辈子不出来?”姜衍之不理他,自顾自的去开自行车锁定。
聂因他身后喊:“喂,我车子昨晚留在学校了,你带我走。”
姜衍之在前面,虽然不说话,脸上却浮现出了笑意,于他絮絮叨叨的说起了昨天的事情,而说的最多的便是展容颜了。
聂因微微蹙眉,心里开始暗暗盘算,他不知道姜衍之何时于展容颜走的这么近了,听他说展容颜比杨佳好的时候,心里有些微微的不悦,不由得问:“你什么时候给她关系那么好了?”
正好前面是红绿灯,姜衍之停下,用脚撑着地,回过头看他:“我只是觉得,她很直爽,不像杨佳,那么做作,真的挺好的,她让我想起了曾经的你,你们都是那么的坚强。”
“她出身富贵,又怎么会理解民间疾苦。”他的声音淡淡的,嗓音里没有任何的波澜,但明显有那么一丝不悦。
“但是她身上从来没有那种千金大小姐的架子,平易近人,再说了,你家不也挺有钱的?你以前过的不也不好过?”
“是女的,你都觉得平易近人。”
“喂!”姜衍之不乐意了,回头辩解:“你少来,我不是哪个意思,你应该知道我说的意思。”
“我不知道……”他头也不抬。
红灯过了,他也不走,语气不善:“你纯心的是吧?”
聂因依旧冰冷气息,不让一毫:“我只是说了一句实话。”
“实话?”顾司昂皱眉:“真是想不到你还有这么说的时候。”
“是你,因为一个女的,婆婆妈妈磨磨唧唧。”
“你说谁墨迹?”
姜衍之来了气,下了车,然后两个人开打,尘土飞扬。
冬天的时光永远没有夏天的时间快,美术室内安静到只能听见铅笔与纸张沙沙沙摩擦的声音,天空中再也没有南飞的雁鸟,偶尔有几只零星的麻雀,在北方干冷的天空中留下一道孤寂的影子。
聂因和姜衍之都穿了黑色的长风衣,带着少年特有的消瘦,凸显了一丝成熟的味道,展容颜歪头看着淡淡眉眼的聂因,手中的力道没有把握好尺度,铅笔断裂的非常干脆,她有些愕然的惊呼声在安静的教室内格外的突兀。
她有些尴尬,慌忙收回了视线,找到削皮刀试着削铅笔,但却因为哪些略微皱眉的视线有些慌乱,连续削了几次都在最后一刻断掉了。
她秀气的眉毛也皱了起来,诚然放在以前她定然不在意这种眼神,但是在他面前,她愈发的有些在乎他的看法,愈发的有些慌乱。
就在她七上八下的时候,一双修长的手伸了过来,手里还拿着一个削好的铅笔,声音压的极低:“下次小心点,这样会让别人很不舒服。”
她有些木然的点头,然后扬起了笑脸,拿起铅笔看似很认真的画了起来,可还是不得其所,一个远山水,画的就是不三不四的奇怪模样。
他坐了过来,呼吸间还有些许青草的气息,他的手来来回回在画稿上随手勾勒了几下,就好似画龙点睛一般,轻声说:“这样,这边色泽浓一点,你是猪吗?”
他的声音很轻,她几乎都有些听不到,不过后半句你是猪吗,她还是听得清清楚楚,皱了眉,回头看他。
他却依然看着她的画稿,呼吸喷洒在她的脸颊旁边,眼睛似乎也比以往有了神。
聂因将她的画稿改了一遍,才满意的抬起了头,却见她的眼睛灼灼的看着他,压根没有听进去他说的话。
聂因眼里漫出了无边大雾,隔绝了她的探索,脸上的表情依然不咸不淡,声音愈发的低沉:“放学有时间吗?”
依旧木然的点头。
“那我教你画画。”他的眉眼从新看回自己的画稿,好似十分随意的说出了这句话。
“好。”
那一天,展容颜去了。
可他却没来。
等到天完全黑了。
他依然没来。
后来,在学校里,也消失了他的身影。
展容颜觉得自己心揪着痛,眼泪就开始往下掉,最后,她蹲在原地,痛哭起来。
哭着哭着,展容颜好似回到了现实,感觉头疼的不行,她睁开眼,隐隐约约看见聂因就在她的床边,想要开口,又沉沉的睡了过去。
凌晨四点钟,聂因被手机轻微的震动吵醒,他看了一眼手机,上面是傅玉的短信,看了之后,就点了删除键。
他走到床边,看着熟睡的展容颜。
昏睡灯暖色的光芒,正好照在展容颜的脸上。黑漆桌面上一条金黄的亮带,衬得她的脸越发白皙柔软。她的睡姿并不好,像个男孩子。
只是比起平时的得意和嚣张,此刻的睡颜则显得静好许多。略卷的长发铺撒在枕头上,瓜子脸上,两道弯弯的长眉仿佛墨笔勾勒。颧骨上还有少许婴儿肥,看起来恬静又可爱。
聂因注视了一会儿,放下书,起身走向她。
两人相隔原本就不远,他走到桌边,目光依旧停在她脸上。灯光洒在两个人的身上,温暖又晃眼。她眼角还带着泪,凸显了几分柔弱。
聂因微垂眼眸,一只手撑在了桌面上。
又过了一会儿,他俯低身子,闭上眼,唇缓缓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