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带她来偏堂的两个小丫鬟扶着那两个小厮回到了她的院落。
“夫人,奴婢对不起您!”那两个丫鬟将小厮安置到了偏屋,回来便一齐跪到姚君忆面前。
“快起来,这是怎么了?”姚君忆弯下身子,赶忙去扶跪在地上磕头的丫鬟。
“夫人,今天并不是老爷叫您过去的,是奴婢两个私自主裴把您请到偏堂主持公道的。奴婢们实在是没得办法了。您将奴婢们的两位哥哥原封不动地救了出来,却害您受气,这份恩情奴婢们和两位哥哥就是当牛做马也要报答您!”两个丫鬟声泪俱下地跪在地上任凭姚君忆怎么扶不肯起来。
“有什么话起来说好不好。我还不知道你们两个叫什么,还有你们那两位哥哥为什么要把每天吃剩的饭菜带出府去呢?”
“回夫人,奴婢青莺,这是姐姐春莺,奴婢两个和哥哥们自幼父母双亡,是在城郊的乞丐营里长大的。上个月将我们收养长大的老嬷嬷病重,加上酷暑难耐,很多城外的乞丐涌入翰京,导致营里面老幼病残们更是乞讨不到什么,两位哥哥便想法子将月银和府里每日的剩饭剩菜带出去给营里需要的人,却不想……”个儿矮的丫鬟将事实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姚君忆不知该说什么,因着她也自幼父母双亡,是从小在软云楼里靠给人洗衣裳和打杂生存的,不免有些伤感。
“罢了,过去的就过去了,从今天起,咱们这个院子里五人一猫,好好过日子!”姚君忆一拍大腿,痛快地说道。
“对了,刚才那位彩妙姑娘我怎么瞅着这么别扭呢?”青莺伺候姚君忆就寝时,姚君忆冷不丁冒出这么一个问题来。
“那位彩妙姑娘确实是位男儿身。他原是城外戏园子里的当家花旦,进皇宫唱戏的时候被老爷看中了,便接进府做了宠妾。夫人也知道,老爷身子不便,也不在乎是男是女的。”说完,青莺还吐了吐舌头,吹了蜡烛就关门出去了。
希望明天是个好天。
姚君忆心里空落落的,原以为会睡不踏实,却没想到这一夜睡的还算安稳。
连着几周,裴居远鲜少回府,自然也从未来过姚君忆的院落。可姚君忆过的还挺开心的。
不知为什么,府里低级别的下人们都对她很好。按照青莺的话说,可能是偏堂那事儿后下人们都知道她是个好人,舍不得欺负她。当然那些高级别的下人,例如跟着莲雾混的,就不给姚君忆好脸子看,甚至当着姚君忆的面儿都会露出鄙夷的神色来。姚君忆也明白自己是软云楼里出来的,被瞧不起是肯定的,心里一早做好了准备,所以并不生气。
青莺春莺的两位哥哥春华夏华虽然被剥了厨房采办的差事,但在姚君忆院子里干活总还是顺心的。
“夫人,今儿晚上夏祭,奴婢带您出去转转呀?”青莺凑过来,在姚君忆的耳边说。
“可我能出府吗?”来的这些天姚君忆一步也没敢踏出府去。
“应该可以吧。今天可是夏祭啊!”青莺边说边跑到衣柜里为姚君忆挑选衣服。
“夏祭上有好多好吃的、好玩的,奴婢每年夏祭都会到摊子上买山楂糕呢!酸酸甜甜的可好吃了。当然了夏祭上好多漂亮小姐,夫人这么漂亮的容貌可能不能输在衣着打扮上。快来试试奴婢给您挑的这件碧绿色竖领斜襟长裙。”
姚君忆脸红微笑。软云楼里闭月羞花的人儿太多,她根本提不上档次。从软云楼里出来还是第一次有人夸她容貌靓丽。
正在试衣服时,春华敲了敲屋门。
“夫人在试衣服呢,哥你有啥话就说吧。”青莺替姚君忆发了话。
“夫人,那个莲雾管事儿的托人跟您说今儿个夏祭您就甭去了,老爷不在,您作为夫人理应看府……”
“凭什么!”青莺不服气地大喊。
春华在屋外不敢吱声。
“算了算了,咱们几个也可以过夏祭啊。春华啊,你跟夏华去库房多拿几个灯笼晚上挂在院子里,青莺你和春莺去厨房领口涮肉的铜锅,顺便再领些生肉蔬菜来,咱们晚上在这院子里一边赏灯一边围炉吃火锅如何啊?”
“好,我这就去!”青莺放下手中的簪子就笑着跑开了。
院子里有棵可大的梨树,现在正是梨果成熟的时节。姚君忆在树下架了梯子,三下五除二摘了五六个大梨下来,然后跑到小厨房,给大伙熬起了梨汤。熬完梨汤的梨瓣姚君忆摆成莲花的形状,点缀上加上糖筛炒出来的红果当饭后甜点。
豆丁闻着梨水的香气一路哒哒哒小跑过来,蹲在姚君忆的脚边,喵喵地叫着。
到了晚上,春华挂起来的灯笼把整个院子照的十分明亮。在梨树下,众人围起火锅,满桌的菜食肉品挨个涮、大口吃了起来。
吃饱喝足,夏华提议大家表演才艺逗乐。
春莺自告奋勇先给大家唱了段小曲,紧接着又来了段民间舞蹈。
等大家都表演过了,青莺捅了捅姚君忆,“夫人,你要不也表演个什么呀,要不唱个歌儿?”
姚君忆摇了摇头,“我自小五音不全,也没什么特长。这样吧,我给大家来段朗诵助助兴吧!”
南有乔木,不可休思。汉有游女,不可求思。汉之广矣,不可泳思。江之永矣,不可方思。
翘翘错薪,言刈其楚。之子于归,言秣其马。汉之广矣,不可泳思。江之永矣,不可方思。
翘翘错薪,言刈其蒌。之子于归。言秣其驹。汉之广矣,不可泳思。江之永矣,不可方思。
一阵单薄的掌声凭空出现。
姚君忆循着声音往院口看,竟是裴居远带着一排随从立在门口。身上还穿着牙白色绣江牙海水的蟒袍,想来是夏祭留在皇宫里侍奉皇上,现在才回来休息。
一时慌了神,姚君忆也忘了行礼,随口脱出:“古人写的。”
拍掌那人倒是走了过来,一只手摸起她的下巴,血玉扳指硌得姚君忆生疼。
注意到梨树下丰盛的菜肴,裴居远眼神微眯,手中的力道也加重。“夫人准备了如此丰盛的晚餐,怎么不叫为夫过来一起品尝?想是青楼呆的太习惯了,出来了倒变得矜持起来了。”
姚君忆大气儿不敢出,下巴被捏的紫红也硬挺着不说话。
可能是觉得无趣,裴居远松开手,走到火锅旁坐下,让人上了一副新的镶金碗筷。
“你。”裴居远指着春华说。
“给咱家涮菜。”
春华哆嗦地应了一声,便拿起筷子要替裴居远夹菜。
裴居远却不悦地皱了皱眉,站在他身侧的身穿太监官服的人立刻读懂了裴居远的不快,尖着嗓子说:“大胆!裴大人是让你用手夹菜,不能使筷子!”
春华看着火锅此时正翻腾着滚烫的气泡,吓得浑身直冒冷汗。
“怎么,不敢?”裴居远再次露出不满,“小川子,拿他给刘侍郎昨日新送咱家的那匹西北雪狼尝尝鲜。”
如此残忍的话从他嘴里说出来却像日常寒暄一般不经意。或许他这样手握重权的人,对其他人的生死就是如此不屑一顾吧。
姚君忆看着春华就要受磨难,心一横,便讲:“一个小厮哪里配得上老爷的身份,就让妾身亲自服侍老爷吧。”
姚君忆抬起右手,向油锅伸去。而就在离油锅一厘的地方,一双筷子突然伸来夹住了她的手。
“夫人既然这么想伺候咱家,那咱家今儿晚上就留下来享受夫人的情意吧。这青葱玉指若是烫伤了还怎么伺候为夫?”裴居远一双筷子夹住姚君忆的手,发出两声轻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