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旅梦断幻花飞,可曾春风渡魂归。
清山悠悠白鹭归,麓下盘溪洺湫水。旧郭小城卧翠谷,晚来谁将牧笛吹。
天上稀星点缀,半轮残月晗辉。忽有赤星滑落,坠向一家门扉。
小城里,正是盛夏时节,即便在高大的白墙中也能听见隐约蛙鸣。夜已深,沿着一条青石街道走起,两旁那些昏暗的灯笼映照出一些斗拱与牌匾,揭示出某些木制楼阁的一角,这些楼阁店面好多都已打烊了。
曲曲折折,三弄两拐,只见某条街巷深处,还有一处朱门内通宵灯火映出了红墙。细朝那朱漆金鎏的门扉上望去,金红灯笼照着一块旧匾,篆有金漆斑驳的二字,或应读作“辰氏”。
辰氏院内,烛影烁烁,人们忙忙碌碌地围绕着一方朱阁、进进出出。
“姥爷姥爷,夫人生了。”一位银铃“叮铃”的小丫鬟从那处女婢进进出出的朱阁里跑了出来,直跑到庭园中一位对月而立的男子跟前。
“哦!是男是女?另外,可有看到什么异象?”男子身形清瘦,鬓发半白,刀削的面容也泛白。此刻微皱眉头,若有所思,一连发了两问。
“恭喜姥爷,是个男孩儿!只是未见姥爷所说的什么异象?”小丫鬟虽小,却礼数周全,此刻恭恭敬敬地回答着。
清瘦男子眸光一动,并未质疑,而是转忧为乐,大步向那朱阁中走去:“哈哈,子铃,随我进去见夫人。”
“是,姥爷。”子铃小丫鬟提着青裙小跑着了跟上去。
“哈哈哈哈,人过三十古来稀,我辰桦而立之年终得一子,一方家业终有着落了。”清瘦男子其名辰桦,是为这清山城辰家家主,现在正迈进其妻所处之朱阁,“芳草,可还醒着?来来来,让我看看我家孩儿。”
“嗯,这小子乖,生得不费劲。来,给你爹爹抱抱,不哭啊。”朱纱罩,紫萝幔,雕花榻上一位面容可亲的玉人,此时捧过来一个用红被袄裹得圆滚滚的婴儿,活似白面捏的小面人儿。
“孩子他爹,可否想好给孩子起个名字?”那位玉人如是询问。
正于此时,一阵清风起,把床榻边半掩的花窗吹开了,又拂过那小红袄里正哇哇大哭的“小面人儿”。“小面人儿”小脸忽愣,竟而破涕为笑,发出憨憨的“嘻嘻”声。
正抱着自己“新”儿子的辰桦面色一阵古怪,想到了半刻钟前自己运转目力曾依稀看到天外一抹红芒落入自己妻子的阁楼。“嗯,我儿定当不凡。”辰桦根据姑老所传,在心里得出了个简单的结论,如是并未多想。
缓缓走去将那花窗再次掩上后,辰桦是时定夺道:“清风起得笑颜开,看破星辰半月摘。也罢,就叫你小子辰风吧。本来想着按了字辈,该称‘晧虎’的,虎虎生威多好啊。但你有个不孝老爹在前,脱了字辈,你便也叫个单名吧。”
“好名字,吾儿就叫风儿,不落俗套。哼哼,比你辰家那‘白云曰东离’的字辈好多了。”那端庄玉人如是说时,仍是迷人可亲。而此玉人正是这清山城辰家之母,萧氏。家里丫鬟伙计都知道,辰母有个名震一方的后家。而辰母主家却从不盛气凌人,只是端庄大方。
辰桦却只有扶额苦笑:“芳草,你莫不是又忘了,那字辈诗前面还有句‘仙山落北斗’呢,多有气势啊……”
“对了,子铃丫头,你也来见见小少爷吧。嗯,从今往后你就负责照顾风儿了,以后还要陪着风儿一起读书学艺,子铃可否愿意?”
“嗯嗯,小少爷真是生得好看,这小鼻子小嘴嘴,嘻嘻。”这时被递到小丫鬟子铃手中的小红袄,被子铃抱得妥妥的,生怕掉下去。而小红袄里的小“面人儿”把一双小眼睛睁得圆溜了,一眨不眨的看着眼前的小丫头,似是看入了神,不一会儿,也嘻嘻嘻地笑了。
辰桦和萧氏、还有一干接生的佣人们,看着这两个可爱的小家伙,也都笑了。
……
水穆山青,蓝天白云,时光一晃又是一岁春秋。盛夏的清山城外,艳阳高悬,仿若人间仙境。此时一个赤脚小胖墩,正追着一个脚锁银铃的小丫头在田野间奔跑。只见那小胖墩头顶道韵三根毛,身披辟邪红肚兜,高不盈尺,一身嫩肉抖得“噗妞噗妞”的。
“铃儿姐姐~铃儿姐姐,你说的‘周岁酒’是啥东西啊,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娘又不准我喝酒。”小胖墩一边撒欢的跑着,丝毫不顾红肚兜下“春光乍现”,一边向着跑在前面的小丫头喊着话。
“哎呦呦,风儿少爷您那么小就想喝酒,嘻嘻。那‘周岁酒’可不是真的酒哦,不过会来很多很多风儿少爷您的亲戚呢。当然,到时候也有很多很多好吃的哦~”小丫头还是那身幽幽青纱裙,和清山城外那弯“秋水”一个颜色。小丫头边说着话,也边回头看看那小胖墩,似是怕他蹦得太欢、摔个“底儿朝天”。
“哦哦,真的有好多好吃的吗,嚯嚯嚯!对啦,铃儿姐姐,你说还有好多好多亲戚,亲戚也能吃吗?嘿咻~”他们已经快从清山城外的田野跑到清山山麓了,小胖墩感到有点“嘿咻?”
“吃亲戚?噗~哈哈哈哈~哈啊,哈啊哈~”跑得也是有点“嘿咻”的子铃差点笑得一个趔趄,真的就停下来坐在山麓边、上气不接下气的笑了起来。
“哇呀呀,铃儿姐姐~抓到你啦!”小胖墩趁着小丫头喘息之际,三步并做两步,瞬时赶了上了,又趁子铃小丫头不备,一下将她扑倒在山麓边的青草地上?
“哇啊,风儿,你这坏坯,手放哪儿呢!哼哼,看来我要使出子铃姑娘我的绝世功法啦~哇哈哈哈”
“妈妈~不要啊,子铃姐姐~你听我解释,我是~哇~哈哈哈哈”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那小丫头上下其手,转眼间小胖墩已经在那哇哇大叫、仰天求饶。转向正面一看,原来子铃姑娘的“绝世功法”既然是……挠痒痒!
“哇,子铃姐姐我也学会绝世功法啦~吃我一招~”
“哈哈哈,风儿快住手,哈哈哈~”
一个小丫头,一个小胖墩就这样在那清山山麓下的青草地上滚来滚去、互相捉弄着,不知笑了多久……
直到夕阳半斜,霞满云天,两个疯累了横七竖八躺在草地上的孩子这才微微睁眼。看了看彼此浸满青草汁还略带草屑的衿袖,小丫头和小胖墩都相视笑了起来,想着今天又要一起被臭骂一顿了。
“呵呵呵呵~”
银铃般的笑声回响在那片青色山麓,那么久,那么远,都不曾消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