课堂上数学老师正在吐沫如飞星讲着课,这是俞乘风最喜欢的一个老师,虽然他长着一张大众脸,丢到街上也不会引起任何人的特别注意,但是他一张嘴门牙掉了一颗,讲话牙齿漏风的风趣模样,平易近人的和蔼以及极度认真负责的态度,还是让他在学校内有很高的人气。
这节课讲的是三角函数,是俞乘风最喜欢的课程之一,虽然牙齿漏风让数学老师讲到激情处喷出时不时喷出星星点点的吐沫,还是让俞乘风听得津津有味。
突然一张脸出现在教室前门,那是这个般的班主任李媛,也是老师当中对俞乘风最严厉的人。她在门口大喊一声:“俞乘风!”顿时包括数学老师在内的人瞬间转向门口看着她,突然被这么多人看着,她也意识到不对,赶紧道歉说不好意思。
俞乘风听到班主任的叫喊声,意识到有什么着急的事情了,不然以班主任平常万事不惊的处事态度,可不会像这样如此失态。俞乘风在众目睽睽下从座位快步走到前门,还没到门口,就被班主任一把拉了出去,留下一群同学和老师面面相觑。
“老师,怎么了?”看着老师急匆匆一言不发的模样,俞乘风有种不详的预感,憋着一肚子的疑问问道。
班主任停下来回过头看着俞乘风,欲言又止,一脸的担忧之色。俞乘风也是紧紧盯着老师的脸,一言不发。
酝酿了一会情绪,班主任老师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道:“乘风,刚接到电话说你的爸妈出事了,你要撑住!”
俞乘风脑袋嗡的一下,一片空白急切追问道:“怎么回事?他们有没有受伤?现在这时间他们不应该在小饭馆里么?”
“不知道,听说是车祸,警察打电话找到我,说人已经送到市人民医院了,我们先去医院再说。”说着班主任老师就把他拉着走。
你爸妈出事了,爸妈出事了,这一句话不断地在俞乘风的脑海里回响。一路上俞乘风是不知道怎么到的医院,只知道这段路很长很长,走了很久很久……
呆呆地看着急救室门口的几个警察,俞乘风的脚像注入了千斤重坠,一步一步地在众人的目光中挪向门口。
为首的一位身穿制服的警察轻声开口问道:“在抢救的伤员身上带有身份证,名字叫做蓝颖,她的手机没有坏,我们联系了她通话记录里最近通话的几个人,你们是里面伤员的家属吧?”
俞乘风点点头,旁边的班主任老师问道:“里面的情况怎么样?伤者严不严重?”
俞乘风一脸希冀的看着这位警察,这位警察一时不知道如何回答,看了看其他的几位警察才对俞乘风说道:“我们过来的时候听说她送过来的一位伤者情况不容乐观,现在是什么情况我们也不清楚,只能等里面的医生出来告诉你。”
“一位伤者?不应该是我爸妈两个的么?”俞乘风问道。
这位为首的警察细细的盯着俞乘风看了一会才道:“这起车祸一人受伤,三人当场死亡,小汽车内二人,一人死亡一人重伤在抢救;货车内俩人,一人当场被甩出车外死亡,一人随同货车侧翻滚下山坡被医护人员当场确定死亡。”
听着这位警察的话,俞乘风如遭雷劈,定在当场,眼泪唰的一下流了下来。
这个警察来到俞乘风的身前,轻轻的拥抱了一下他,班主任老师在旁边摸着俞乘风的头,轻声安慰他要坚强。
另一位警察也上前安慰,劝解说道急救室内的伤者还有希望,要俞乘风撑下去,未来的伤者恢复还要他来照顾。几个人一起簇拥着俞乘风,让他在椅子上坐下,听着俞乘风啜泣,几人心里也是难受至极。
俞乘风抬头看着眼前的一位警察,问道:“我妈她最爱美了,她不会留下疤吧?”
年近中年的警察看着俞乘风的脸,虽然俞乘风长的比较高大,但那一副年轻带着未成年人的青涩的脸上,还是一眼认出他还是个孩子。两行清晰的泪痕直从俞乘风的眼角划落到下巴,眼泪如斩不断的溪流,一颗颗的泪珠从下巴滴落到裤子上,他却浑然不知。中年警察看的一阵揪心,斟酌了一会说道:“送过来的中年女子,情况有些严重。”
俞乘风默默流着泪,一言不发看着急救室的大门,大概在他的心中既希望大门打开,又害怕大门打开。
中年警察欲言又止,张了张嘴,最终说不出什么话来。班主任叹了一口气走到俞乘风的身边,张开双臂轻轻的抱着这个大男孩,俞乘风一双眼睛盯着急救室的大门,没有丝毫的反应。让大男孩的头靠在自己的胸膛上,一只手轻轻的抚摸着俞乘风的头,班主任看着俞乘风的侧脸轻声安慰道:“会没事的,会没事的!”
时间煎熬的总是那些等待希望而又无能为力的人,一个多小时过去了,然而急救室的门还是紧紧闭着,谁也不能确定当这一扇门打开之后,是希望还是绝望。
走廊里气氛压抑的让人害怕,静悄悄的除了偶尔传来匆匆忙忙滴滴答答的走动声外,每个人都觉得心里堵的慌,却也没有人说话,或许这个时候,谁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或许说什么都是一片空洞的。对于中年警察来说,他这一生见过太多的意外,也见过太多的生离死别,见过失去亲人悲痛得哭得声音嘶哑的,见过突然听闻噩耗而晕倒的,也见过一时不能接受悲痛而发狂的,种种的种种,数之不尽,在他看来自己已经看透了生和死,麻木了幸福和意外哪一个会先到来谁也不知道。看着眼前的这个大男孩,一股慌闷直接堵到了心口,中队内被同事称为谈判专家的他,遇到这类事情都能给人以劝慰,可此时已经陪着这个大男孩许久许久,却是安慰的话说不了几句。那一动不动靠着老师胸膛,一双眼睛直直盯着急救室的大门的大男孩,除了看到他煞白脸上默默流淌的眼泪,便没有其他任何的动作。中年警察抬起头看着天花板,深深地吐了一口气……
沉闷的走廊终于是传来了开门声,俞乘风噌的一下从班主任的怀抱中站起来,冲了过去,其余人见状也是纷纷快速地向急救室门口围拢过来。这时只看到两位身着白大褂,面戴口罩,头戴手术帽的医生从急救室内走出,仔细看,其中一位医生的衣袖上还沾了点点的血迹,若是不仔细看,倒也看不出来。两位医生看到门口围着几个人,特别是前边以为大男孩咬着嘴唇眼带泪光紧紧的盯着他们,不由得相视一眼,还不待两位医生问谁是家属,俞乘风的班主任老师李媛替他问道:“医生,乘风他母亲怎么样了?”
站在前边的一位医生摘下脸上的口罩,脸上露出几缕岁月的刻痕,闪着精光的眼睛里充满着疲惫和歉意,他不说话,目光在面前的几人脸上划过,最后停留在俞乘风身上。突然这位医生向着俞乘风深深的鞠了一个躬,旁边另一位医生看着他尊敬的前辈向着一个年轻人鞠躬,他也弯下了腰。摘下口罩的医生看着俞乘风满怀歉意的轻声说道:“对不起,我尽力了,请节哀顺便!”
俞乘风听完医生的话,没有任何的语言,一声不响的看着打开门的急救室,只有泪光又从他眼角慢慢地划过那一张已经变得青白的脸,一滴一滴的落在地上。班主任老师看着情况不对,赶紧扶着俞乘风的臂膀。俞乘风左手轻轻推开班主任的双手,一步一挪的向着急救室走去,就是将整个世界压在他的肩膀上,估计也不如现在每一步都是如此的艰难,才走出两步,俞乘风双脚便是一软,就要摔倒,还好旁边的中年警察一直都在注视着他,当即眼疾手快一步跨上前扶起了俞乘风,然而俞乘风双脚使不上力气,整个人就要滑落到地上,中年警察双手紧紧抱住俞乘风,劝解道:“孩子,哭吧哭吧,哭出来会好受一些。”
俞乘风转身紧紧地抱住中年警察,头靠在中年警察的胸膛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中年警察一手抱着俞乘风,一手轻轻的抚摩着他的背。此刻,他知道任何的语言对于怀抱里的大男孩来说都是多余的,他能做的,只有给他一个肩膀,让他哭出来。
一声声嘶哑的痛哭,牵动着在场每一个人的神经,中年警察紧紧的抱着这个几乎要和他一样高大的男孩,任凭制服被泪水口水打湿。一旁的班主任伸手轻轻地抚摸着俞乘风的头,眼泪不自觉的流了下来,看着俞乘风哭的如此凄凉,她嘴角一裂,在几乎哭出来的瞬间急忙用手捂着嘴,最后忍不住扑在俞乘风的后背,三人紧紧地抱在一起。另一位身着交警制服的稍年轻警官看着抱在一起的三个人,左手一擦眼角,啜着鼻子将头高仰,他害怕他也哭出来。
可能任谁都一样,美好的一家子,突然走了两个,只留下一个刚刚上高中的孩子,那就宛如天都塌下,一下子将这个刚刚长大的孩子压得不得翻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