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不是心里已经有了底，还是故意不在阮蘅面前表现出来对别的女人的关心，那天陈衍出来后发现苏喜已经走了竟然毫无反应，他甚至都没有问阮蘅她们谈了什么。
阮蘅一向清楚陈衍是个睿智的男人，不该提的他只字不提，懂得如何维系一段关系，他懂得人与人之间该有的距离感，因此知道克制。
越了解他，她发现这个男人身上有着自己一直喜欢的某些品质，她以前在心里给自己设防，拒绝把两个人的生活捆绑在一起，因此潜意识里拒绝主动了解他，可一旦开始了解他，才发现他简直是一个挖不完的宝藏男孩。
到了暑假班最后的半个月，阮蘅已经放弃对吴江进行心理沟通，她已经不记得自己快灌了吴江多少鸡汤了，奈何吴江油盐不进，没有感化到他，反而感化了她自己。
某日，张蓉把阮蘅带到了没人的楼梯间，神秘兮兮地问道：“你有没有发现最近前台的资源分配很不正常？”
“哪里不正常？”
“朱青分配到的资源肉眼可见的要好于我们，而且这阵子不知道怎么回事，前台分配资源都很有问题，根本没有按照正常的顺序分配。”
阮蘅还不知道张蓉的个性？淡定地睨她一眼说：“你有话直说，别拐弯抹角，是不是有问题？”
“市场部打电话约来的人，多数情况下他们自己不是都清楚是好资源还是不好的资源吗？我发现好几次他们直接把到访的家长带到朱青办公室了。但按照规矩，除了我们课程顾问自己约来的家长，其余资源都是要通过前台分配的啊。”
“你问过前台怎么回事吗？”
张蓉撇了撇嘴：“我一个小小的课程顾问，我哪儿敢问啊。”
“还有你不敢的事情？”
“反正朱青跟市场部私下肯定有资源方面往来，她一个市场部出来的，暗示一下，人家还不卖她个面子？”
“知道了，这事儿我记下了，你忙你的去吧。”
张蓉觉得阮蘅的反应十分平淡，以往阮蘅听到这类事情后都会忍不住义愤填膺，可这回实在太淡定了，淡定到让张蓉觉得眼前的阮蘅是个假的阮蘅。
“你这么看着我干什么？”阮蘅注意到张蓉的眼神，把她推出了楼梯间。
“你怪怪的，话说你上个月的业绩惨败给朱青，这个月目前看来还是逃不掉惨败的颓势，再这样下去你要被她踩死了。”
“她要是有能耐把我踩死我也欢迎，你就好好干你的活儿吧。”
等张蓉走后，阮蘅才到前台查看过去一周的资源分配表，表面上看没什么大问题，但结合着业绩表再看，就会发现朱青的到访签约比高的出奇。
阮蘅问：“听说你们最近分配资源有难度？”
她一问，前台两个姑娘顿时露出一副苦相，左右看看确认没人，才俯身对阮蘅小声说道：“我们早就把这个情况反映给我们主管了，就是最近市场部的人好几次直接把人带进你们课程顾问办公室，那人家长都进去了我们也不好把人请出来，顺序一打乱后面就全乱了。”
“这个问题市场部主管知道吗？”
“我们逮到他的时候也说了啊，说了之后情况虽然好转了点，但没有完全杜绝，我们也很郁闷，你们课程顾问质疑我们，但我们也没办法呀。”
阮蘅了然，做了个安抚的手势，直奔黄伟办公室，待她把事情跟黄伟说清楚后，黄伟出奇的沉默，他打转着手里的钢笔，沉吟片刻，一个电话把朱青叫了过来。
“听说他们市场部最近直接把家长往你办公室带，有这回事吗？”黄伟直截了当地问。
他一开口，朱青紧跟着无奈地叹气：“我也正想跟你说这事儿呢，我都跟他们讲了要带去前台让她们分配课程顾问，但家长急啊，当着家长的面，我也不好把人请出去，我跟他们讲了他们不听我啊。”
阮蘅默默地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朱青的应变能力她是服气的，随时都能把黑的变成白的，口才了得，要不怎么能把那么大一群家长唬得团团转呢。
黄伟点着头看向阮蘅：“这件事市场部和朱青都有问题，市场部问题最大，还有前台发现问题不第一时间反馈，还要等到你来跟我说。不过暑假班大家都忙，犯些小错误可以谅解，等会儿我去市场部跟他们说，还有朱青，你别不好意思拒绝人，下回他们再把家长带到你办公室你就直接拒绝，让前台分配课程顾问，一切都得按规矩来。”
阮蘅几乎怀疑自己的耳朵，她没听错吧？这么严重的问题，黄伟居然轻飘飘地一句小错误就过去了？
她蹙眉说道：“这是原则性问题，这可不是什么小错误，都知道市场部约来的家长如果最后签约他们是有提成的，所以分配资源才要通过没有利益瓜葛的前台，现在他们已经踩原则底线了，难道不用惩罚吗？”
黄伟又露出了他那副惯有的笑脸，有时候阮蘅看着他这副假笑就懒得再跟他周旋，这会让她觉得偌大一个校区，好像只有她一个人在遵守规定和原则。
“阮蘅啊，暑假班，所有人都忙得不可开交，我认为这是可以谅解的一件事情，我也说了，市场部这种做法是有问题，但你也看到了他们一天要打几百个电话很辛苦，这些问题警告一下，让他们下次不要再犯就可以了。”
“我明白了，黄校你的意思是，有辛苦做挡箭牌，是可以随便踩底线犯错误的，是吗？”
黄伟的脸彻底拉下来：“你不要曲解我的意思，小错误没必要上纲上线。”
但是阮蘅坚持不肯让步：“我认为这件事很严重。”
黄伟干脆破罐子破摔了：“那你来处理？”
“你是校长，这是你应该处理的事情。”
“我的处理你不满意，那我就只能交给你来处理了。”
他已然摆出一副领导的架势，阮蘅根本不可能再继续跟他对着杠，之前的处境就已经渐渐开始变得困难了，她明知道自己最好的做法就是认同他的处理结果，但心里仿佛卡着一根刺，怎么都跳不过去。
最后阮蘅面无表情地离开黄伟的办公室，朱青仍留在里面，她已经懒得去猜他们会在里面说些什么，只觉得有一种失望的情绪从心口蔓延开来，蔓延到了浑身上下每一滴血液里。
原来她以为所有人都会遵守的规则，只有她一个人坚持，在别人眼里像个傻瓜似的，她第一次对自己的工作感到失望，对校区不知不觉变化的理念感到失望，对自己感到失望。
阮蘅抑制不住心口那股抑郁，下楼去找陈衍要了杯冰美式，陈衍孤疑地问道：“你确定？我从没见你喝过美式。”
“确定，少冰多苦。”
“这什么做法？我没听说过。”
“那你就自己好好琢磨。”
她没待在外面的对客区，转而去了后面的办公区域，软趴趴地趴在桌子上，陈衍手里拿着一杯做淡了的冰美式，一进去就发现她无精打采地在桌上画圈圈，过去拍拍她的额头。
“你是不是又在工作上受什么气了？那个叫吴江的学生又欺负你了？”
阮蘅一声不吭地埋头喝咖啡，冰美式被她一口闷，豪爽地像在敬酒，喝完后她才慢慢品尝舌尖留下的酸苦味，渐渐地皱起眉头说：“人生已经那么苦了，为什么喝咖啡不能甜一点？”
“不是你自己要喝的吗？”
“知道它苦，不知道它这么苦。”
陈衍故作深沉地说：“人生嘛，就是要酸甜苦辣咸都尝过那才叫人生，你就只想着甜，这哪儿行？”
直到阮蘅舌尖的苦味逐渐散去，她才从桌子上起来，说着：“我妈以前觉得我这职业就是骗钱的，她可鄙视我干这行了，在她眼里的我估计跟在我眼里的微商差不多，天天就知道骗人家钱。”
陈衍没忍住笑了，这事儿他知道，他丈母娘没少在他面前数落女儿，一个骗字挂在嘴边，那叫一个犀利。
她说着眉头越蹙越紧：“但我最近怎么越发觉得我妈是对的呢？她怎么就这么英明，透过现象看透了本质？”
“你打住，我觉得你现在的思想有点危险，如果我没有理解错的话，你这是在质疑自己的工作？”
“我忽然之间觉得我一直奉行的规则不再是规则，底线不再是底线，只要有人想，什么规矩什么原则，通通都可以改。陈衍，一个没了规则的世界是多么可怕的世界啊？”
“你知不知道你现在的样子神神叨叨的有点可怕？”
阮蘅憋着一口气，过后长长地叹了出来，又软绵绵地趴了回去。
陈衍从未见过如此沮丧的阮蘅，整个人身上负能量爆棚，变得都不像是他认识的她了，他开玩笑地说：“你要是真觉得委屈，要不咱就别干了？”
没想到她居然闷声闷气地回：“我觉得是个解决办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