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蘅的湿发还在他手心里，吹风机的热气吹得她耳朵直发烫，她假装没听见他的话，就那么懒洋洋地任由他替自己吹头发。
以前怀孕的时候陈衍也这么伺候过自己，那会儿阮蘅气定神闲，但这次好像又有些不一样，她心里没来由地发慌，好像很想紧紧抓住什么但一伸手又扑了空的那种感觉。
吹风机的噪音戛然而止，陈衍煞有其事地拨弄她的长发，退后坐在茶几上，眉眼弯成一道月牙，仔细看着她。
她素颜的样子他最是喜欢，尤其到了晚上，褪去隐形眼镜架上一副金丝边的方框眼镜，看上去十足像个刚从大学毕业的小女孩儿。
陈衍一直觉得她虽然给人一种凌厉的感觉，却从骨子里透着一种近似少年感的童真。
阮蘅被他看得心里发憷，问：“你这么看着我干什么？”
“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她仍旧装傻，无辜地眨眨眼睛：“什么问题。”
“阮蘅，不要跟我装傻，你刚才都听到了。”
阮蘅低了低头，又无奈地抬起来，怎么好像突然之间什么事都瞒不过陈衍了？自从他常驻在新店之后，对她的事情开始了若指掌。
她身边是不是有什么内鬼？
“我今天也没干什么出格的事情呐，你这样问我实在不知道你在跟我讲哪一件，你能不能明示？”
他忽然身体往前一倾，脸差点就要贴上她的，吓得她连忙想往后和他拉开距离，哪知他忽然伸手扣住她的脑袋，逼她直视他。
“听说今天你舍生取义拦在那些小混混跟前，成功拦截了他们上门闹事的意图？”
“你说这事儿啊？这不是挺正常吗？当时学生都在上课，总不能真放他们进去闹事吧？”
陈衍蹙眉，并不苟同：“你们学校没男人了吗？”
“那会儿的确没男人出来啊。”
“阮蘅，你一个女的能不能别掺和这种事情？该让男人做的事情就让男人去做，别老跟他们抢活儿干。”
“陈衍，那你也得看当时的状况啊，情急之下我哪儿管得了那么多？我要是不出去，你让前台小姑娘拦着啊，人家姑娘急得都要哭出来了，而且当时管理层级别的只有我一个人在场，你觉得我不出面合适吗？”
事实上当时那种情况，前台姑娘再找不到能管事的人出来必定会找到阮蘅那里去。
陈衍叹了口气，温热的气息打在她鼻尖，酥酥痒痒的，令阮蘅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
“我不是让你坐视不管，只是提醒你，以后再有这种事情麻烦你三思而后行，今天好歹是没有出事，万一真出事了呢？你后悔还来得及吗？”
阮蘅盯着他的黑瞳看，她从来没发现原来陈衍的眼睛那么好看，像是铺着一层星光，晶晶亮亮的，她笑了，不怀好意地眯起眼睛：“陈衍，你是不是太关心我了？”
“你是我老婆，我不关心我关心谁？”他翻了个白眼，一瞬间，他眼里的那层星光被无情打散了。
他起身回到厨房，一个人坐在餐桌边吃阮蘅带来的点心。
他跟阮蘅的口味诧异着实有些大，他们两个明明都是土生土长的慈城本地人，但阮蘅的口味更接近四川口味，无辣不欢，而陈衍的口味相对清淡，两人刚开始约会的时候经常会为吃这件事情闹矛盾。
都说吃不到一块儿的人生活在一起难免鸡飞狗跳，陈衍倒不认同这一点，万事都有可商量的对策，比如陈衍现在跟着阮蘅起码也会吃点儿辣了，阮蘅呢，跟着陈衍吃川菜的喜好也没以前那么丧心病狂了。
潜移默化之间，人其实在不知不觉中是会随着本心慢慢变化的。
那头阮蘅心里还有疑问，趴到餐桌跟前，也不说话，就那么看着他，看得陈衍心里瘆得慌。
“你还让我不让我吃饭了？”
“陈衍，你怎么知道这件事的呀？谁告诉你的？”
“想知道你们校区的事情很难吗？”
“想打听倒是不难，但我觉得你应该不会干那么无聊的事情。”
这句话听着还算舒服，陈衍的表情放松下来，说：“你们校区那帮学生，天天来我店里霸着位置玩儿，聊天恨不得靠喊，他们能说点事儿能不听到吗？”
原来是这样？这就难怪陈衍会知道这件事了，校区有些同学跟八卦精似的，嘴巴大又藏不住事儿，一堆人挤在一起聊天可不就口无遮拦了吗？
“那些孩子好像都挺喜欢你？”
阮蘅傲娇得扬了扬头：“那可不？我可不是人见人爱花见花开。”
陈衍笑着切了一声，把吃剩下的点心都捋进同一个打包盒里，阮蘅瞧着他像是要收摊了，问他：“你怎么不吃了？不好吃？”
“我吃饱了，这些留着明天吃。”
“你什么时候胃口这么小了？”
“阮小姐，现在已经快十二点了，你还想让我把这些吃完，我看你是想获得一个拥有啤酒肚的完美老公？”
阮蘅呼吸一滞，故意不给他好脸色看，转头回了卧室，嘴角却不自觉地勾起笑意，陈衍这个人其实挺风趣的，骨子里虽然有些大男子主义但又不让人讨厌，十分懂得尊重女性，要不阮蘅当初也不会选择和他结婚。
夏季温度逐渐炎热，慈城这个沿海城市迎来了梅雨季节，从六月初开始雨就断断续续地下个不停，在中考过后，更是没有再停过。
新店刚开业的时候陈衍把阿森调来，在老店又提拔了个新店长，眼看着两家店逐步进入正规，陈衍寻思着以后大概不必再像刚开始那样来新店来得这么勤快。
可要是不来得这么勤快，他又听不到阮蘅他们单位的八卦，这也是他一直举棋不定的原因之一。
这天中午，陈衍在咖啡台试几款新到的咖啡豆，收银台那边刚巧响起个熟悉的声音，陈衍望过去，是之前经常跟阮蘅一起来吃饭的杨娇。
陈衍看到过她数次，大多数都是一个人来的，吃也匆匆去也匆匆，除了阮蘅之外，她好像没跟其他同事一起来过。
杨娇点完餐，转头要找座位的时候恰好瞧见陈衍在咖啡台边倒腾，于是走过去问：“你对咖啡好像挺有研究？”
陈衍有些讶异她会主动搭话，笑笑说：“一点点。”
“所以阮蘅那张喝咖啡的刁钻嘴巴就是被你给培养出来的？”
杨娇靠在玻璃柜台前，被他手边那一长排经过陈衍试验后得出来的各种咖啡吸引，目光不自觉地在它们上面流连。
陈衍根本不反驳，将手头上刚研磨出来的一杯咖啡递给杨娇：“请你喝。”
杨娇大大方方地啜了一口，对他竖起了大拇指：“很不错耶，口感很香醇，奶味再淡一点就更好了。”
“这都是个人口味不同而已，下回你点咖啡的时候可以备注少奶。”
杨娇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她之前跟阮蘅来这里吃饭的时候，阮蘅通常都是把他当做陌生人般视而不见，她还以为他们夫妻经常闹小矛盾，但有几次她自己一个人来的时候，发现他听旁边那些学生讲八卦听得格外入神，其实他比阮蘅知道的要更关心她吧？
“不过你当初选址选在这里，是为了方便阮蘅吃饭吧？”杨娇又啜了一口，忽然觉得奶味重喝起来似乎也不错。
陈衍手上动作没停，仔细地把新来的咖啡豆分类，笑着没回答她，却听杨娇叹了口气说：“那要是她以后去新校了，你这番苦心不就白费了？”
“嗯？”陈衍转头看她，“你们要开新校了？”
杨娇心大，没看出来陈衍表情僵硬，自顾自地说：“对啊，选完址了，在新区，还挺远的，听说想让阮蘅过去当校长，她啊在这里熬了这几年，那么有能力的一个人，有时候我都替她憋屈，这回总算是熬出头了。”
陈衍不动声色地抿唇一笑：“这么说她要升职了？”
“是吧？诶？你还不知道？她没有告诉你吗？”
他耸了耸肩：“她可能想给我一个惊喜？”
“阮蘅可不是这种会制造惊喜的人，她脑袋里没什么浪漫细胞，直男作风，简单粗暴。”
杨娇说着，她点的套餐也来了，匆匆找了个位置大快朵颐。
陈衍在咖啡台前却完全没了心思，他忽然想起有一天她和戴明在这里单独交谈那次，当时戴明不知说了什么，她的表情十分奇怪，看起来像高兴但是又显得摇摆不定犹豫未决，后来阮蘅没主动提及过此事，陈衍也抛到了脑后。
结合杨娇所说，想必那次他们就是在谈这件事吧？他记得阮蘅说过，在人事决策上面，戴明拥有绝对决定权。
他拿出手机给阮蘅打电话，问她在哪里。
阮蘅那边有些聒噪，吆喝声从听筒里直直传进陈衍耳中，半晌她才回答他说：“在市场，陪冯蓝买点东西，你有事吗？”
他喉头一紧，事先想问的话到了嘴边一下子又什么都问不出来了：“没什么事，你今晚早点回家。”
陈衍说完，利索地挂断电话，掌心一阵虚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