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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昆仑之船

“可以说了吗?”

“跟着我们干什么?”

我叫少嫘,是南姜国的圣女。我面前的这个少年叫演东,是北麓国的来使。

闻人师兄叫我跟着他们,看着他们走上昆仑船。如果他们不上船,我得想办法让他们上船。

我的办法是:约着他们一起上船。

我家就住在昆仑船上,约着他们一起,大家有个伴,这不是很好吗?

闻人师兄觉得不好,他不准我露面,还敲敲我的头,说了这样的一句话,“他们心思太多,会害怕你的。”

他们也会害怕我吗?

很多人都害怕我,特别是那些坏人。他们害怕我的本事,害怕我那些移形换影,如影随形的本事。

我听了闻人师兄的话,偷偷地跟着北麓国的两个来使,一定要看着他们上昆仑船。

还要切记:不准露面,不准露面。

“不准露面,不准露面……”

我默念着,越来越力不从心,特别地想跑出去大喊一声,“我在这里啊!”

怪哉!我跑了出去。这事千万不能让闻人师兄知道。不然,他一定会把我关进绿人岛。

我跑了出去……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那个演东,就因为他的一句话。

“我们哪里做错了?”

这是他说的话,绝望而无助,像个迷了路的少年,希望有人指点迷津。

好巧不巧,我正好知道他的迷津在哪里。我看准了时机,跟着他们离开了海市蜃楼,等着云水殿的宫女们回了海市蜃楼,等着他的绝望而无助,等着他的少年再次问路。

他问了,问说:“是我装驴露馅了,还是你泄露了天机?”

我指点他了,指说:“你们没有错,错的是局势。”

借着这句话,我认识了他,也是因为他,我也暴露了身份。我不但暴露了身份,还暴露了自己的本事,我用移形换影追上了他,以及他身边的那个黑衣老鬼。

那个黑衣老鬼手里拿着一根竹棍,竹棍上挂着一块“麓”字经幡,看着阴森森的,让人后背一凉。他一出现,就像是阎罗王出世,把我吓得半死。他还凶巴巴地问我,“你,跟着我们干什么?”

我哪里敢说话,只希望有人能救我于水火之中,替我摆平这个黑衣老鬼。我递给演东一个眼神,希望他能懂我的意思。

黑衣老鬼也看出了我的心思,他倒是勤快,转身就把演东抓来,还把他放到我的面前,让他跟我沟通。

“可以说了吗?”

“跟着我们干什么?”

我抬头看他,猛然发现,他的眼神里有说不清的疏离。我想,多半是因为南姜国圣女的身份,他才不肯跟我套近乎。现实就是这样,他来自北麓国。我来自南姜国。即使相遇,也是南辕北辙,背道而驰。

我收回视线,说道:“天机星一死,四方皆天机,北麓国高居北方,若是高堤筑成,那它便是下一个天机。”

我刚说完,黑衣老鬼就冲了上来,他威胁我说:“不想死,就别乱说。”

他打量着我,若有所思地问道:“谁教你这么说的?”

“闻人师兄。”

他打断我,“鬼扯!”

“你说的这句话,最先出自西京国刘檀约之口。刘檀约说这句话,是他不想结盟。你说这句话……你闻人师兄可没跟我说过。”

他眼冒精光,接着又说:“你闻人师兄没说的话,你却说了。是他心怀不轨,不敢说。还是你心怀不轨,什么都敢说。”

他气息涌动,我感觉到了危险,他挡在我的面前,血脉之中有股气流涌动,从丹田而起,散落周身,不见其形,但见其境。

闻人师兄把这股“气”叫作杀气,黑衣老鬼想要杀我,却迟迟没有动手。演东拉住了他,告诉他说:“杀了她,就是宣战了。”

黑衣老鬼被激怒,“她说高堤天机,难道就不是宣战了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什么意思?”

我还是那句话,“北麓高堤若是筑成,那它就是下一个天机。”我又加了一句,“别去昆仑船那头。”

“好。”演东答应。

“不好!”黑衣老鬼吆喝一声,“把你绑着去,条条大路通昆仑!”

他走过来,把我逮着,直接把我提给了演东。他把我推到演东怀里,还扯下我的白莲发带,“把她绑起来。”

白莲发带缠绕在手腕上,还有那一双温柔有力的手……事情发展得太快,超乎我的想象,黑衣老鬼超常发挥,简直就是媒婆上身,月老转世。

“别光绑她,也绑你。一人绑一只手,这样就跑不脱了。”黑衣老鬼奸诈地笑着。

我好像脸红了。

“多谢。”演东在一旁跟我说,“日后一定报答。”

他好像知道我的心思,知道我在帮他。他应该知道的,我都说得那么明白了,我先是说了高堤天机,引起他的警觉。再就是……非常直白地说了,让他不要去昆仑船那头。

我看着他,脱口而出,“我那句话不是宣战的意思。”

他回之一笑,认同道:“是一语惊醒梦中人的意思。”

他这一句话,就像是石落湖心,沉到了我的心底……

经过商量,我们三个达成了共识。我们要一起去彼岸花开,一起去昆仑船的那头。前提是:我要给他们当人质。

我愿意当这个人质,不像从前,在那迷朦的绿人岛上,我当得不自在,不快乐。

我还在绿人岛上的时候,常被哑弥婆婆教训,她总说我不听话,不听圣灵的话,不听巫夷的话,不听她的话。

“我哪里做错了?”我问旁边的白泽小兽,它躺在绿野上,没有告诉我答案。之后,我就被带到了南姜国,做了南姜国的圣女。

“灰眼妹子,你过来。”黑衣老鬼叫我,他拿着两个包袱,神神秘秘地把我叫到一旁。

明湖小亭边,他打开其中一个包袱,拿出一件黑色斗篷。

“来,披上。”他递给我斗篷,“盖住你的裙子。”

我的裙子太特殊,黑白莲衣裙,代表着圣女身份的裙子。为掩人耳目,我接过他的斗篷,顺便提议,“换一件衣服,会不会更好一点。”

“不行不行。”

他立刻否决了这个提议,然后拿出一条铁链,把它扣在了我的右手上。铁链的另一端,扣在了演东的右手上。看来,黑斗篷下的秘密,除了我,还有一根铁链。

他又翻了翻包袱,拿出一块黑纱,“你这眼睛太招眼,需要天官赐布。”

他把黑纱递给我,我没有接,我不想遮住眼睛,不想身处黑暗之中,不想堕入黑暗的深渊。在绿人岛上的时候,哑弥婆婆经常把我带去黑暗之境,她经常把我一个人留在那里,经常让我一个人寻找出路。如果我没有走出来,就永远在黑暗中徘徊,如果我走出来了,那么迎接我的,将会是下一次黑暗。

“给我换个带纱的斗笠吧。”

黑衣老鬼反对,“风太大,带纱斗笠不合适。”

我试图说服他,“我闭着眼睛,就眯一条缝。

“我们骑马,我怕你眯不住。”

黑衣老鬼一副胜利的表情,他把黑纱扔给演东,潇洒地走开,回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两匹马。他自己骑上其中的一匹铁青马,把另外一匹枣红马留给了演东和我,“你们一起。”

演东扶我上马坐好,他递给我马绳,让我先牵着。因为铁链的禁锢,行动受限。他踏镫上马的时候,手不知道往哪里放。他要是牵马绳,马儿可能会受惊。他要是不牵马绳,就只能扶着我,借力上马。不过还好,演东凭着一脚轻功,巧妙地化解了这次“铁链危机”。

前头,黑衣老鬼一副看好戏的样子。我看不惯他,质疑道:“你让我骑马,你就不怕风大吗?”

我抬起黑色斗篷,提醒他:“马儿一跑,斗篷一飞,旁人照样能看见我的黑白莲衣裙。”

黑衣老鬼笑道:“若隐若现,那才叫惊心动魄嘛!”

他老奸巨猾,我无话可说。

“别忘了黑纱。”黑衣老鬼说了一声,随即扬鞭而去,“驾,驾……”

黑纱来到了我的眼前,有个声音在说:“帮忙闭一下眼睛。”

我闭上眼睛,整个世界黑暗下来,还好他在身边,我相信他,相信他给的这一块“黑纱”。

“上路了。”

他说话的时候,给我戴上了斗篷的大帽子。温暖的掌心拂过我的发丝,余温还停留在斗篷的大帽子上,他扶住我的左肩,给了我一股支撑的力量。

他接过我手里的马绳,驾声在侧,我们扬长而去。

“黑纱二营,你们来了。”

前道儿上,又是黑衣老鬼。

“楚楚可怜,你家闻人师兄看了肯定会心疼。”

我这一身打扮,还不是他的杰作。黑斗篷、黑纱,铁链子……遮住了衣身,遮住了眼睛,遮住了自由。我好像一直都在过着这样的生活,从绿人岛,到南姜国,再到现在。或许,还要到将来……

“拜你所赐。”演东说话。

“我赐可比不上心之所赐。”

黑衣老鬼的话回荡在耳边,我侧过脸去,貌似“心赐”就在眼前,今生难得一见,只窥得黑纱一场。他是否也在黑纱之外观望着,观望着我的观望。

我们现在位于南水城,这里距离彼岸花开港还有两城,南溟城,南洋城。

“麻烦死了,走关签文。”黑衣老鬼怨念连天。

“按照这个速度,我换的银子都要用完了。”

各国流行铜钱币和银票,但各国有自己的铜钱币和银票,北麓国的铜钱币为圆形圆孔,银票印有北麓国的丝印“麓”字;中原大都的铜钱币为圆形方孔,银票印有中原大都的丝印“中”字;西京国的铜钱币为方形圆孔,银票印有西京国的丝印“京”字;东襄国的铜钱币为方形方孔,银票印有东襄国的丝印“襄”字;南姜国的铜钱币为圆形三角孔,银票印有南姜国的丝印“姜”字。

各国还有通用的银钱,那就是金银珠宝,名家字画,名匠剑器,名人衣物。

“演东,你值多少钱?”

“别打我的主意!”演东说话,赶紧驾声鞭马,溜之大吉。

马儿飞速奔跑,风声过耳,风力迎面,他会倾身上前,压低身子,正好贴近我的后背。这一路上,这样的情况经常发生,而且都是黑衣老鬼的暗中操作。

我集中注意力,仔细听着他们说话,尽量通过神想,看清眼前这一幕幕。

黑衣老鬼纵马追来,“倾城银号的排名榜上,我排名第七,好想把自己牵去卖了,换些银子使使。”

演东笑他,“才排第七啊!刘檀约的白马相公都排上第六了!”

刘檀约排第六,黑衣老鬼排第七。西京国的时候,他们闹得不愉快,真材实料的两个冤家。

演东继续说:“那个三妙公子,一把焦尾古琴,一句江水不见。排名第二,居公羊苏之下。你堂堂一国世子,居然连一个流浪琴师都比不过,真是令人吃惊!”

“我们赶紧跑!”这是他跟我说的。他扬鞭而去,风力迎面,他倾身上前,胸膛贴近我的后背……他又中了黑衣老鬼的花招!

黑衣老鬼在后面大喊,“小崽子,别让我逮到你!”

我们骑马走了三关,过去了七日,后面还有五关,黑衣老鬼说再过一关,我们就弃马改道,改用轻功踏星河,追赶时间。

前面这两关,我们骑马走街串巷,招摇过市,给人留下了很深的印象,两个北麓国的来使带着一个披着黑斗篷的蒙眼人,这阵仗,足够吸睛,足够刺激。

我记得……黑衣老鬼和演东都穿着一样的衣服,缝掖黑衣,肩过周身有白玉珠帘,走动而来,气吞云翻而又不失儒者风雅。

使者缝掖黑衣,珠节符仗走天下。

各国的来使都要穿着缝掖黑衣,都要手持一根珠节符杖。不同的是,北麓国的珠节为白色,用的是白玉珠,南姜国的珠节为蓝色,用的蓝玉珠。东襄国的则是青玉珠,西京国的则是黑玉珠,中原大都的则是红玉珠。

不久前,黑衣老鬼杀了一个人,用一根竹棍杀的。他自己在那吹嘘,“破风而去,噔声传来。近瞧了去,吐血而亡。”

那个人在跟踪我们。黑衣老鬼不敢当街杀人,只好等到了林子里,他才痛下杀手,取人性命。

我应该是暴露了,一身黑斗篷和一块遮住眼睛的黑纱……欲盖弥彰,这就是黑衣老鬼想要的效果,藏七分,露三分,叫人难以捉摸,叫人想要一探究竟。

慌神之际,我隐隐感觉到不一样的忧伤,那是一种带有侵略性的忧伤。那种感觉,像极了一个人。

我开始闭眼神想,古街玄冥树,绕行是蚁声,飞沙去绝,须角扬过头,幽洞两三丘。

春风过境,带着远海的潮汐,漫过了青色琉璃的神雅,领略过去,紫藤飞花的迷味消香在远处……远海彼岸,云日重开,天光破晓,一个庞然大物露面而来,齿轮游水,白云腰兜,昆仑船航行在远海上,慢慢地靠近彼岸花开。

越过玲珑甲板,海兽象首的石像遥望沧海,共与明月齐天。暗梁深处,珊瑚灯辉,一个男子闭目遐想,转而灰瞳之眼大开,直视于千里之外的我。“咳咳!”我急咳了几声,被他发现了。

“怎么了?”演东问我。我深吸一口气,没有说话,远海上的他正在看着我,“怎么了?”闻人师兄问他。

“好得很。”他说。

我回应他,“我很好”。

我哥哥少昊出来了,他也离开了绿人岛。

“你们的马跑得太快,她呛着风了。”

“那我们就慢一点,免得马儿累死了,有些人的银子不够买马。”

“快跟上来,前面一关,我们就不骑马了。轻功过山,我们飞渡南洋城,直达彼岸花开。”

我突然害怕走得太快,太快地靠近昆仑船,太快地见到哥哥。刚才,神想中得他一见,我感觉他变了,从头到脚,他换上了圣子的衣服,黑白莲衣衫。从里到外,他的眼神变了,变得更加的忧伤了。

神想之中,我看到了他,他也看到了我。或许,他早就看到了我,看到了我这一路走来,看到了黑衣老鬼、演东,我们三个有说有笑,看到了我们三个商量着共赴昆仑船的场景。

他肯定也觉得我变了,变得一心向着外人。

我这可不是叛变,我只是有了喜欢的人。

他会明白的。

“我去讨个签文,你们在这儿等我。”

黑衣老鬼翻身下马,牵着马走到一棵树下,他把马绳套在树上,然后回过头来,跑向我和演东这边。

“灰眼妹子,你会轻功吗?”

“不会。”我说。

“不会吧。”黑衣老鬼一脸的不相信,“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和演东都跑不过你。三两下子,你就拦在了我们面前。”

我解释道:“看家本事,不是轻功。”

“行吧。”黑衣老鬼向前走了三步,他和演东搭话,“钥匙给你,给她解开,到了地方再锁上。”

他跑远了说:“我讨了签文回来,咱们就飞鸟万仞山,直接飞去南洋城。”

山坡下,传来一句,“时间不等人,趁我不在,你俩好好温存温存!”

他还真是媒婆与月老上身,说媒搭线,样样不落。被他这么一说,我们好像只能脸红了。

我手上的铁链滑落,演东开了锁。“我看得见。”他还想替我解开眼睛上的黑纱,这会儿停下了,他翻身下马,并说:“下来。”

“那你帮我牵着马绳。”我是故意这么说的,因为我知道,他正牵着马绳。还笑意不减。

我顺顺当当地踏镫下马,还走到黑衣老鬼拴马的那棵树下,一切都只为证明,即使蒙着眼睛,我也能看得见。

他牵着马跟过来,将马儿拴到树下。他走到我旁边,不说话地递给我一个水壶,我接过水壶,闷了一口,“酒!”他骗我,“咳咳。”他有水壶,之前几次,他给我的都是水壶。

“也不是什么都能看见。”他的话在耳边响起,我不服气地说:“我没看!”

其实,他说得对,我也不是什么都能看见。酒和水,太过于相似,只是味道不一样。只有闻了,尝了,才能分辨得出。

“要是有人往水里掺什么东西,那你就惨了。”

他怎么和我哥哥一样,总是喜欢教训人。无奈,我只能说:“受教了!”

他拿走我手里的酒壶,给我换了水壶。我接过来,先闻了一下。“有长进!”他说。

我喝完水,他递过来一块干粮,我伸手去拿,他迅速躲开,手过之处,左,右,上,下……我追赶着他,手过之处,通通被他躲了过去。

“有些东西,就算看见了,你也得不到。就比如,我这块小干粮。哈哈哈哈……”

“你!”

我哥哥也说过这种话,但他不是开玩笑。犹记得五年前……我哥哥说:“有些事情,就算明白了,你也不想承认。”

那时候,他在跟我告别,也在跟自己告别。在那之后,我便离开了绿人岛,离开了他。

“我叫了一个屠夫,他会来收马。”黑衣老鬼捧着一卷白色竹简跑上坡来,“轻功遇风,他喊道:“先走一步,你们跟上。”

“你去,我能跟上。”我跟演东说,他飞天而去,声音传来,“别跟丢了。”

他飞上树梢,我落定于树梢;他踏上岩石,我落定于岩石;他蜻蜓点水,踏河而过,我就落于河对面的岸上,等着他飞过来。

我追他,也等他。他身轻如燕,步步疾风,我形如幻影,步步幽灵。

“黑纱二营,我们到了。”

我眼睛上蒙着黑纱,虽然看不见,但我感觉得到,彼岸花开,红字牌楼。巨城昆仑,泰山齐喉。水袖灰墨大衫,闻人师兄拔剑在那头。

黑衣老鬼那里传来“啪”的一声,接着是“咚”的一声,再接着就是,“走,上船!”

演东扶着我。确切地说,他押着我,他给我左手扣上铁环,我们之间多了一条铁链。铁链不长,没有拖地,他走在我旁边,铁链刚好垂到膝盖上。

黑衣老鬼走在前头,我与演东紧随其后。关于昆仑船的结构走向,我早就烂熟于心。只是这船上的人,我早就捉摸不透了。人心难猜,尤其是猜心的人,他们的心思如同蛀虫一般,深扎于心头,日渐壮大,层层不休。

“残衣破面,我家圣女都被你折腾坏了,演东公子。”闻人师兄开门见山,黑衣老鬼迅速反应,“借人过道,难免摩擦。”

“正好,我也要借你过道。”闻人师兄敲剑示意,“比一场。你赢,我送你们回去。我赢,你们把她还给我。”

黑衣老鬼不上当,“你把我们送回去,我们自然把她还给你。”

“来使大人不愿意比试一场吗?”

闻人师兄突然发问,黑衣老鬼回答,“本公子……”

“嘭!”一声巨响传来,演东拉着我一起倒在了地上。紧接着,有什么东西刮了我一下。我下意识地神想而去,一道铁网罩住了我们三个,旁边还有六人把守,他们以内力按住铁网上铁球,防止我们逃跑。

“咳咳!”我咳了几口血,这铁网上有断肠草的味道。

“怎么了?”演东伸手探查我的心脉,“是这个铁网吗?”他摸着我烫伤的脸问道。他的指尖过处,极尽温柔,可我依然觉得疼痛穿肠,烫心灼肺。

断肠草,是我巫氏一族的弱点。闻人师兄拿断肠草来对付我,他连我也防着。他怕我逃跑,怕我救人……他多余心思,一定会怕我。

现实真是可笑,我和演东之间,困于一根铁链。圣女和南姜国之间,困于一张铁网。我与演东,各在一营,各为其主。而我与南姜国,这又何尝不是各自为营呢?我要为了我自己而活,而南姜国偏要我为了他而活。

“把他们扔进铁锅地牢!”

闻人师兄下令,有人过来按住我的肩膀,给我的另一只手套上了铁链子。

“嘶!”又是断肠草,又是穿肠的灼热之感!

“把本公子的珠节捡起来!”黑衣老鬼喊道。他的声音走远,被人拉走了。

我被人提起来,“走!”身后的人推了我一把,我踉跄了一下,没有倒地,一只大手牵住了我的手,虽然隔着一根铁链,虽然很紧张,虽然紧张得手足无措,惴惴不安,但我还是感受到了他的存在。有他在身边,天地的一切都是柔软的。什么断肠草,什么闻人师兄,什么地锅铁牢,什么南姜国……这些事物在他面前,都显得那么微不足道,不值得一提。

“吱呀”声音,铁门大开。

这里是铁锅地牢的入口,它在水下三层,真正的地牢还在下面一层。

铁锅地牢上宽下窄,四周绝壁是由千年玄铁铸造而成,绝壁厚达五米,结实而不可破。因为它的形状像一个封闭的大锅,所以得名“铁锅地牢”。

地牢的入口处,它的右边有一处断头台,左边有一张方桌,方桌之上还有一个圆形石盘。石盘之上有十九颗石子,石子四行五列,第二行开头少了一子。

若是将这十九颗石子连成一条线,可得一个“弓”字,或者说,可得一条巨龙。

石盘的右上方还刻有一联诗:请君误入洞仙梯,来人不见昆仑兮。当然,这诗的后半联还有另一个说法:水火针钩药喊医。

请君误入洞仙梯,对应“弓”字石子的前半部分,按从左到右的顺序排列。水火针钩药喊医,对应“弓”字石子的后半部分,也是按从左到右的顺序排列。

铁锅地牢的入口已经被打开,想来是按了石子机关,“请君”。走到入口处,有铁梯蜿蜒而下,石子机关,“请梯”。梯子延伸到地牢的底部,底部是一个圆形场地,场地不大,只能容纳五辆马车。

我、演东、黑衣老鬼,我们三个都被锁在了铁壁的墙边儿上。

我和演东,一人被锁了一只手。反观黑衣老鬼,他的两只手都被锁上了。现在看去,他拖着两条长长的铁链子,四处走动,像极了一个玩着“水袖舞”的妙人公子。

“什么破玩意儿,毁我一世英名!”

他颓丧地走到墙边,坐在了地上。他的内力挣不开铁链的束缚,所以才如此懊恼。

再看我自己,我早就瘫倒在地。断肠草的汁水太过于浓烈,我的身体承受不住,早已体力不支,瘫软不起。

“他们给你下了什么套,让你这样生不如死。”黑衣老鬼醉翁之意不在酒,他想知道我的弱点,将来好对付我。

我才不跟他说话,省得他给我下套。

绝壁有“咕噜”声,铁梯幻化而去,消失在绝壁之中。石子机关,“误梯”。入口处,铁门合二为一,石子机关,“请仙”。

“你家昆仑船的肚子还真像妖怪的肚子,不仅会变化,还会吃人。把我吃进来了,把你也吃了进来。”

绝壁有“吱呀”声,墙上露出一个通风口。石子机关,“请洞”。他们居然给我们开了一扇窗洞,开了窗,就有了活气。看来,闻人师兄不打算杀人,只是打算关着我们。

黑衣老鬼也有察觉,“妖怪开眼,大气了!”他还真是会玩双关笑话。

演东为什么不说话?刚才黑衣老鬼欺负我,他怎么没有出声?他的气息怎么这么弱,刚才不是还好好的吗?

他身上有一股莫名其妙的寒气,我靠近他,仔细地感受寒气的来源。他身体的右侧最为寒冷,右手已经僵硬。我扒开他的衣袖,寒青之色遍布他的整只手臂。不好!是巫族的寒心蛊!

寒心蛊,心之所寒,寒于薄情。他会永远记得我,只是记得我的一个名字,只是相识一场,没有多情。

要解此蛊,只有一个办法,就是把蛊虫往我身上引。那样的话,从今以后,江湖再见,我只记得他的一个名字。

我不想……不想让他,只记得我的一名字。

我咬破他的手腕,将自己的手腕贴了上去,手腕相贴的时候,一股凛冽的寒气冲脉而来,一点一点地侵占我的心头,直到冰封了我的心。

“我家小演怎么了?”

“你把我家小演怎么了!”

“没事,睡一觉就好了。”

“你咬我家小演干嘛!”

“你摸我家小演干嘛!”

我记得他怀里有一块白莲发带,那是他藏起来的。我把它翻出来,绑在他的手腕上,希望它止住鲜血,也止住这突然来犯的无穷悲伤。

“灰眼妹子,你结冰了!”

听闻《诗经》里有诗一首……

《绿衣》

绿兮衣兮,绿衣黄里。

心之忧矣,曷维其已?

绿兮衣兮,绿衣黄裳。

心之忧矣,曷维其亡?

绿兮丝兮,女所治兮。

我思古人,俾无訧兮。

絺兮绤兮,凄其以风。

我思古人,实获我心。

今后,白莲发带与你,相当于绿衣与他。

他悼念忘妻,你悼念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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