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未亮,萧府后院却气氛紧张,西北角的一间屋子,一群侍女端着热水进进出出,屋子里却静的可怕。
蓦地,屋内响起一声暴喝,“你是医者,怎么会不知道他的病该怎么治?庸医!”,萧起还穿着昨日带血的外袍,衣衫凌乱,双眼猩红,双手握拳,几近疯狂。
医者见主人失控,行了一揖便匆匆退出,一边擦汗一边快步往外走,心中暗叹,里面的人的病当真是前所未见,华佗再世怕也无济于事。
萧起渐渐冷静下来,随即陷入了无措。这已经是被他赶走的第四个大夫,京都最好的大夫都无计可施,他不知道还能找谁。
从浣花别院回来,陆历就彻底陷入了昏迷,可是他的身体随着时间的流逝变得越来越冷。他在陆历身边呆站了许久,直到被外面的声音打断。
“公子,快要上朝了,您看”,萧起的贴身侍女桃花在帘外低声询问,帘外的人已经跪了一地,公子一向温和,可是今晚却冲着几个大夫大发脾气。
帘内许久都没有回复,她欲再开口,里面才传来了低低的几个字,“沐浴,备车”。
萧起掀开帘幕,整个人就像丢了魂,一步一步缓缓地走着,他这副样子吓坏了众人,桃花也红了眼眶,几步跪行到他身边,哽咽道,“公子,你的伤还没包扎,也没休息,早朝如何去得”
萧起抽出自己被拽住的袍角,淡淡看着跪倒在地的众人,声线冷硬,“这间屋子不许放人进来,昨日的事一个字都不准说出去,若是让我知晓了,不管是谁,这京城就别想待了”,言罢便径直出了房门。
东方隐隐露出鱼肚白,萧起的马车出了门。马车平稳地驶在青砖路上,街道上还空无一人,几盏灯笼在晨风中轻摇。
萧起正靠在车厢上闭目小憩,背上的伤口已经凝固,此时一片灼烧感,可却不及心中愧疚痛苦的十分之一。
晃了晃心神,陆历开始思考这件事的后续,自己把陆历带回来这件事家里人还不知道,此事牵连重大,武帝那里定是无法隐瞒,可便是禀明武帝也该是陆历上奏,自己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校尉自是不能掺和进去。
但陆历,他担任神机营统领一职,其中一条职责便是维护京都治安,保皇室安全。
自己若是贸然上奏,不仅解释不清自己的立场,还可能引出三年前军事机密泄露的事。如今陆历迟迟不醒,生死难定,要马上派人去通知陆叔父。
只希望陆历能快些醒来,纸包不住火,朝中形势变化莫测,若是对方先发制人,到那时,他和陆历的处境就很危险了。
思忖间,已到了宫门口,萧起下了车,便径直向承明殿走去。下了朝,萧起便看到一个小太监已等在承明殿外。
萧起装作不经意掉了东西,小太监忙蹲身去捡,趁着这功夫,萧起将一张纸条塞给了他。
而后,萧起便大步离开,守在两边的侍卫也并未发现异样。承明殿外的小太监是萧家安排进宫里的人,负责在萧家和贵妃间传递消息。
像他这样的线人,宫中确实有不少,分属各大家族,若是有朝一日被发现,世家大族为自保,线人只有死路一条。
陆历的事只能拜托姐姐安排太医来诊,事出紧急,他只能启用这条暗线。
梁宫,相思今日起的有些晚,昨日从织造署回来的有些晚。好在找到了三个金牌绣娘,愿意去裁衣店工作,接下来的事情就不着急了,布匹原料从织造署买即可。
刚用完早膳,就有丫鬟来禀,织造署那边有信传来。相思这才记起,上次答应舅母半个月内找到接替她的人,半月之期,这么快就到了。
来信的是舅母,看完信,相思心情有些低落,舅母已经离开高家回了娘家,织造署每日的账面仍是舅父在管理。
没想到,舅母在高家连半月都待不下去了,舅父究竟做了什么才把她气走?现在相思根本无暇顾及二人之间的是是非非,织造署长期亏损,亟待她解决,今日少不得要去一趟织造署了。
三个时辰后,织造署后院。
相思已经在桌案前坐了半日,可是积累了几个月的账本不是那么容易看完的,再加上舅父的帐东一笔,西一笔,账面上的数目根本就对不上。
“这哪里是账本,简直一塌糊涂!”,相思气得摔了账本,起身揉了揉脖子,这半日怕是处理不完了,便叫了露珠进来。
“你派人往宫里传个信,今晚我要留在织造署看账本”,说这话时,相思正在桌边压腿
“公主,这怎么使得,这些年,便是再晚,咱都是要回到宫里的。今日不回,若是传出去了,公主怕是要背上夜不归宿的恶名了”,露珠直觉这么安排不妥
“今日,我定要把这账理透了,岂能容这群人拿着这些东西来蒙混我,定要让这帮人长长记性”相思又回到桌案前坐下,眼神冷厉,“便是造势,今日也是不能走的,吩咐下去,今夜织造署管事的人全部留下”
外间,织造署几个管事正在商量对策。自高夫人不管这织造署后,署里的账务便是他们在打理,平日里将账本送去请高大人过目,他从来不看直接签字。
后来直接让他们把账本送去书房,这下子连人也见不着了,隔日织造署再派人把账本拿回去,时间长了,他们也开始惫懒,账目出入有的记了,有的没记,账面上便是一塌糊涂。
听说要留下,几个管事心头便有些发虚,因为高大人并不看账目,这段时间他们可没少在账目上动手脚,谁知公主居然亲自来查账,还要留在织造署过夜,这可从未有过先例!
几个人合计过后,决定把相思逼走。
几位管事声称要求见公主,请露珠代为通传,露珠进去片刻后就出来了,先给诸位大人行了礼,才说道,“公主说账务繁多,还请诸位管事稍安勿躁,前厅备了茶,几位管事请跟我来!”
几位管事眼见公主不上当,只得坐下来老老实实地等。只是坐了一下午便再也坐不住了,公主这什么意思啊,眼看这天都黑了,也没见人给拿些吃食过来,即使要查账,不能连饭都不给吃吧。
终于,一个挺着啤酒肚的管事站了起来,拦下了露珠,笑呵呵地问,“这位姑姑,敢问公主可为我等安排饭食了,这天色实在是不早了”
露珠看看他,又看看其他人,其他几个管事立刻配合的点头。露珠心下只觉好笑,万分惋惜地说道,“公主说今日的晚饭不吃了,几位管事想吃晚饭,我这就去回禀公主”
像弥勒佛一样的管事连忙摆手,“别别别,公主都不曾用饭,我等怎敢!”
露珠故作不懂地问道,“大人,不是您说的天色已晚,未曾用饭吗?”
弥勒佛这下急了,“方才是我等说笑了,您快去忙吧”,说着伸手比了个请的动作。
露珠心下感叹,看来,自家公主是对的,这群人有贼心没贼胆,不使点儿厉害,怎么能降的住他们!
书房里,相思已经看完了近几个月的账本,除了外面几个管事捞的油水,总账上面还多出了几笔无人认领的账务,金额还都不少,全是一些比较稀缺的布料。
她心下正疑惑着这些布料的去向,露珠进来了。“公主,我准备了点心,您歇一会儿吧”
露珠端进来的是相思最喜欢吃的雪花酥,看完了账本,相思心下无事,便起身去吃糕点,悠哉悠哉地问露珠,“外面那些人怎么样?”
“他们想吃东西,但是被奴婢回绝了”,露珠观察着相思的神色,她这会儿看上去心情还不错,比下午的时候好多了。
“干得漂亮,我先睡一会儿,二更的时候把我叫起来,我要找他们算账!”,相思又塞进去一块雪花酥
露珠听了这话,惊得瞪大了眼珠子,二更天起来找外面那些人算账?这么损的招,只有自家公主能想出来了!明明现在已经看完了账本,偏偏要等到二更天。
这天虽不冷,但外面蚊子还是很多的,不知道外面那群身娇肉贵的大人能不能受的住,露珠在心里默默地同情外面那群人,嘴上还是很爽快地回了句“是”
吃了点心,饮了茶水,相思眯着眼睛在椅子上睡着了。露珠去了外间,外面的管事们都打起了瞌睡,甚至有人打起了呼噜,突然间磕醒一次,又换个姿势继续睡。
露珠不禁鄙夷,这群人心可真大,也太不把自家公主当回事儿了!她取出来两碟雪花酥放在了桌上,有几个管事因这动静惊醒了,睡眼惺忪地看着她,露珠未理睬他们,放下碟子就走了。
蝉鸣啁啾,月上中天,院子里一片寂静,不觉间,就到了二更天。露珠起身去叫相思,她正睡得迷迷糊糊,但还是打起了精神应对。
第一个被叫进去的是捞的最少的管事,其余众人都在偏厅候着,由露珠看着他们。第一个人进来后,也是一脸的困意,待相思指明他的罪责后,就哭天喊地开始替自己辩解。
相思听的心烦,斥责了一番,罚了他两个月的俸禄,就把人赶出去了。第二个进来的是一个长相清秀的青年,年纪在二十左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