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婆很容易就抓了一魄，毕竟是新鬼，没什么怨气。她抽离出那一魄，月老的姻缘簿上立刻就少了一笔。
第二日，孟婆又在陈意家门口蹲守。她找了个墙角处，坐在地上，闭着眼睛假寐。
耳朵边上，有人在吃东西的声音。
孟婆睁开眼睛，月老的脸就落进她的视线里。他嘴里叼着个包子，手里还拿着几个，“还热乎着，你吃几个？特别好吃。”
孟婆：“……你还需要吃饭？”
为仙，自然辟谷不食。
月老在她旁边坐下，也不怕身上月牙白的衣裳脏了。“想吃就吃呗。”顺手把用纸包着的几个包子塞进孟婆手里。
孟婆拿起一个包子，咬了一口。
皮薄馅大，确实很好吃。
月老三两口就把包子吃没了，他仰头看着天空。昨夜刚下过雨，今天的天空特别澄澈。“你说，宋应同那么爱陈意，她知道吗？”
孟婆小口小口咬着包子，“我不知道，我又不会读心术。”
“今生他这么爱她，可是过了奈何桥，喝了孟婆汤，来生他就记不得……这辈子他有个挚爱的人了。”月老似是有些感慨。
孟婆吃完手里的包子，把剩下的几个重新还给月老。她说：“姻缘的事不都是你来包办的吗？”
月老收回视线，转而看向孟婆，“我能包办？我自己都不知道我能包办。”红线又不是他想牵就牵。
一个佝偻着身子的老妪，手臂上挂着个菜篮，都是今天新鲜的蔬菜。走进巷子里，奔着陈意的家门去。
陈意的日子不算太好过，虽然李熙一家都已经亡故，但是李家的家产和她没有半点干系。那些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早就分食了李家的家产。
陈意本就不打算要，所以，走得干净。
毕竟嫁过人了，只能算是寡妇。家门周遭旁人都避开些，生怕染了晦气。
老妪敲响陈意的家门，等陈意开门，将篮子里的新鲜蔬菜都送给了她。
看陈意的样子，也颇为诧异，最后也还是收了。
老妪送完菜就离开了。
月老又吃了一个包子，嘴里含糊不清：“你不去追？”
孟婆的右手手肘支在膝盖上，手掌撑着脸颊。黑漆漆的眼眸盯着陈意的家门。“你猜一天之内，会有多少个‘宋应同’来？”
两魂五魄。
昨日抓了一魄，还剩两魂四魄。
如果魂与魄都分开的话，应该有六个人。如果没分开，那就不清楚了。
他们两个人就坐在那里，从白天坐到晚上，一直守在陈意的家门口。
算上那老妪，今日陈意一共遇上四个人。
都是“宋应同”。
或男或女，或老或幼。
都不是宋应同的样子，于陈意而言都是陌生人。
等到夜深，孟婆才站起身，掸了掸裙摆上的灰尘，“我走了。”
“嗯，不送。”月老笑盈盈地看着她。
孟婆的身影消失在夜色里。
月老也站起身，掸了掸衣裳，嘴里还是唱着昨日的调子：“郎有情啊妾有意……”
他走了两步路，脚步一顿。桃花眼微微眯起来，盯着巷子阴暗处。那处不见光，根本看不见里面是不是藏了什么。他盯了两三秒，然后转回视线，嘴角噙了三分笑：“郎有情啊……妾有意，只恨这世道……”
他那一身月牙白的颜色也淹没在夜色间。
–
晨初，起雾。
让人觉得这天气突然冷下来，略带了些凉薄。
孟婆出现在陈意家的门口，不多时，月老也来了。
孟婆穿了一身黑色衣裳，看起来有些压抑。像是来为谁送终。
月老呢……一身艳色，红白交织，衣裳下摆绣着大团的并蒂莲。
孟婆看了他一眼，“我以为你回九重天了。”
月老微微一笑，理了理衣领：“我来……看个结果。”
两个人不用开门，直接穿门而入。
院子里站了一个男童，应该早就知道了，有人要抓他。
孟婆看着他，“宋应同，你已身亡，魂魄应归往阴间，在阳间逗留这么久，实数不该。”
男童看着她：“不能放过我吗？”
“这是天地间的规则，不是你能左右的。我奉命来缉拿你的魂魄，你在黄泉中途逃脱已是违背阴司铁律。你是要在阳间等着魂飞魄散吗？”孟婆的脸上没有表情，那双黑色的眼眸，犹如古井寒潭，不起波澜。
男童回头看了房门一眼，“我只是想让她能安稳。”
孟婆道：“陈意有她的人生，不是你一个鬼能掺和的。她阳寿未尽，余下的诸多年都由她自己而选，你无权干涉。”
男童抿着嘴唇，整个人都是紧绷的状态。
孟婆继续说道：“你魂魄分散，附身于人，已经是犯了第二罪。如你早下阴间，说不定能在三生石刻名，续来世缘。不过，你只求今生，来世应该是不重要了。”
男童神色变了变。
孟婆动手将宋应同的一魂一魄从男童身上抽离。
孟婆和月老准备离开，却听到身后的房门响动。一回头，就看见了陈意。
她就站在那里，还是素雅的打扮，未曾绾发。“他……不会再来了，是吗？”
“你与他今生不会再见。”孟婆实话实说。
陈意的眼眶立刻红起来，“他会怎么样？”
“杀人乃是重罪，死后需在地狱受刑，待刑满，入轮回。”孟婆如实相告，并不打算隐瞒什么。反正这些到时候也会从陈意的记忆里面抹去。
陈意的眼泪落下来，倒是没有哭的如何撕心裂肺，而是无声无息。她甚至脸上还维持着矜持的笑，“他……就是很傻，死了还要来看我过得好不好。”
因为爱，对一个人熟悉。大概就是无论那个人变了什么样子，是老是幼，是男是女，一眼就能看得出，感觉得到。
孟婆还想开口，却被月老一把抓住了手腕。他的脸上也不如以往带着笑，“你与宋应同，今生无缘，来世可期。你就好好地活着吧，如他所愿那样。”
随后，孟婆被月老拉着离开了陈意的家，而陈意也被抹去了关于鬼魂和这段对话的记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