泉客看着身边的吟涔，吟涔一脸庄严肃穆，无比认真。她垂下眉眼，蓝碧色的眸子有一些愧色，“吟涔，你应该怪我的。”
若非是她，怎么会让吟涔无端受了灾祸。
闻言，吟涔只是淡淡一笑：“可我喜欢你。”
可我喜欢你，做什么我都心甘情愿，甘之如饴。
泉客愣怔了一瞬，下一秒就快要哭出来：“我有什么好的……”
她这么糟糕，只会惹祸，任性妄为，一点都不好。连她自己都觉得自己糟糕透顶。吟涔啊，你干嘛要这么好？
吟涔突然忆起许久之前泉客说过的一句话，“你以前对我说过一句话，我觉得很对。‘喜欢谁，选择谁，向来不需要理由，觉得对了，就是对了’。”
吟涔语声刚落，泉客眼里的泪就忍不住了。一颗一颗的珍珠掉下来，落在她的鲛尾旁。
吟涔一下子慌了手脚，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抚泉客的情绪，只能干着急。满脸的担忧之色怎么都藏不住。
“是不是我说错了话？你别哭。泉客，你别哭。”他此刻的神情像极了雷劫那一日的神情。
那时候，吟涔护着她，只说一句“泉客，别哭”。
这下子倒好，泉客哭的更凶了。
眼瞧着落下来的珍珠越来越多，颗颗散发着微光。
屋门外，几个年纪小的鲛人探出个脑袋，想看看里面是什么个情景。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不然他们的泉客大人怎么会哭？
泉客瞥见门口的几个小脑袋，吸了吸鼻子，忍下泪意，“看什么看？”
门口的几个脑袋立刻缩回去，把门关的严严实实。
吟涔说的那一句她曾经说过的话，其实是那时候她刚钟情于那个凡人的时候。她只是觉得，那个凡人什么都好。也不知道那时候是怎么就被蛊惑了心神，她满颗心都只有那个凡人，眼里也只容得下那个凡人。大概可能是因为那时候她年纪轻不懂事吧。
“我的心口鳞找回来了，你的心口鳞丢了……”泉客伸出手，指了指吟涔的心口处。那个伤痕那么醒目，缺失了那么一大块的鳞片，看起来就很疼。
泉客看到了那份记忆，知道是吟涔亲手撕下了心口鳞。那需要多大的勇气啊？
当初她挖下心口鳞，那是小心翼翼，那份痛……她切身体会过。
而吟涔则是自己亲手撕下来那片心口鳞。
吟涔向前游动一下，距离泉客更近了一些。墨碧色的眼睛里一片温柔，“没关系，我有你。”他深呼吸了一下，似乎还是有些紧张，“泉客，你还没有回答我，我喜欢你，你喜欢我吗？”
泉客得到了三百年的时间，三百年，足够她成长，也足够她思考。
她可以自己一个人把问题剖析明了。
对于那个凡人，对于吟涔。
什么是喜欢？什么是爱情？什么是歉疚？什么是怨恨？
对于吟涔，她从不只是歉疚。那个凡人，只是她生命中的一时过客，恰好入了眼，迷了心窍。
可吟涔不同。
他就是水。
是她赖以生存的水。
他在她身边就如同呼吸一样自然。
说是喜欢，也许浮于表面。说是爱情，也许没有那么深刻。
“你对我很重要，比喜欢更重要。”三百年，不见吟涔。泉客能够切身体会那份失去他的感觉。他本就在她的身边，一回头就触目可及的位置。然后他不在了，她不敢回望。
吟涔笑起来，墨碧色的眸子里面涌动着喜悦之色，“我知道了。”
泉客看着地上的那些泛着光的珍珠，轻轻笑了一下：“我也知道了。”
三百年前，雷劫那时，她哭的那么凄厉，一度以为自己会哭瞎过去。
不是为了那个凡人。
不是因为自己被骗。
而是为了吟涔。
那时候，以为自己一辈子都偿还不起。可吟涔怎么会需要她还呢？
无非是以真心换真心。
有时候想明白一件事需要很久，比如她花了三百年理清这份感情。
有时候想明白一件事只需要几秒，比如她那时究竟为什么而哭。
吟涔俯着上半身，伸手将地上的珍珠一颗颗拾起，很小心。他全部捧在掌心里，然后直起上半身。他小声说：“鲛人的眼泪是有限的，你哭太多次，对身体不好。”
泉客忍不住莞尔，直到现在，吟涔还在替她着想。
“我知道。”她答。
吟涔抬起眼皮看了她一眼又垂下，看着双手捧着的珍珠，“你知道就应该忍着一些，不要哭那么多。”
泉客笑了笑，没说话。
可是忍不住啊。
一想到你，就有流泪的冲动。
鲛人一生的泪是有限的，最后哭不出，就会流出血泪，凝化而成血珍珠。那也是鲛人命不久矣的征兆。
泉客这辈子，哭的次数不多，起码她活到现如今六百岁，哭过四五次。雷劫那次，是哭的最狠的时候。
吟涔手里捧着珍珠，不太方便动作。泉客摆动鲛尾，凑到他身边，抬起双臂，抱住他。
方才好不容易拾起的珍珠，又零零洒洒落下去。
吟涔的身体僵了一瞬，又缓和下来。他任由珍珠从他的指缝间跌落。他伸出双手，轻轻将泉客拥入自己的怀里。
鲛人生于海，长于海，他们的世界是一片单调的蓝。比起人心想的那么多，他们的心更加单纯直白。
可能在常人的眼中，他们有一些蠢。
比如泉客，明明是被人诓骗，却不埋不怨。
比如吟涔，明明因此丧了命，却不哀不恨。
吟涔对于感情，也是一如既往的忠贞直白。
一旦确定了，就真的确定了。
吟涔一百岁的时候就认定了泉客，所以未来的五百年都不曾变过。
也许这世上满眼繁华，惊艳的东西比比皆是。可是他心里藏了个秘密，那秘密关于一个人。所以，再多的繁华，他也都是作为看客端看那么一眼。
化作泡沫的时候，他只感受到一片虚无。他而今都会恍惚这是梦是真。将泉客抱在怀中，感受着她的温度，一颗心才总算是安定下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