陕北风云谷,几乎一丝风都没有,闷热无比。
高师母颤颤巍巍的走在山路上,手里抱着一捆纸钱,怜怜跟在后面,时不时的扶着高师母。
二人到了山顶,高师母已经是气喘吁吁,兀自向前走着。
山顶朝阳处,是一座高大的坟墓,旁边还有一座小一些的坟墓。
二人先是在高大的坟墓前停了下来,高师母点燃了纸钱说到:
“这几年的祭日,我和你怜怜侄女,都来纪念你。
自成现在已经拥兵数十万,纵横西北,你当年的壮志未酬,自成会帮你完成心愿了,你在九泉之下安息吧。”
说完了,高师母又拿了一些纸钱,在另外一座小一些的坟墓前点了起来。
怜怜把祭品分开摆放好了,站在母亲的后面,看着墓碑上“柳星月之墓”几个字,泪如雨下。
怜怜哭了一会,甚是难过。
“师兄!我知道当年你本来就不想参加义军的,你是为了报答娘和爹爹的恩情,才迫不得已的进来的。可是你又何必非要到京师,陪着舅舅赴难呢。
你知道不,我和娘有多么的想你,我们经常梦见你十几岁时的模样,可是每次醒来后,都是我和娘抱头痛哭。呜呜呜!”
二人又是哭了一会,看到纸钱已经化为了灰烬,高师母神情哀伤牵着怜怜的手,向山下慢慢走去。
怜怜二人已经走到了半山腰了,忽然有个熟悉声音在后面:“怜怜!我来看你了。”
怜怜和高师母回过头来,看到说话的却是辛铁丹。
没等怜怜说话,高师母怒道:“大明的走狗,你走远点吧,我们高家的人,义军闯王的人不想再看到你。”
怜怜也是神情冷漠的看了看辛铁丹,搀着高师母又往山谷下面走去。
辛铁丹一晃身形,又到了二人前面。
高怜怜恨道:“看在以前的情面上,你快走吧,你再这样,我就喊人来捉你了。我们已经是恩断义绝了,你为了你的主子,继续你的忠心吧。”
辛铁丹站在山坡上,脸上的表情失望之极,叹了口气,把左边空荡荡的衣袖塞在衣服里面,看着怜怜二人已经到了谷底,也几乎看不到怜怜的身影了,转身从另外一个方向下山而去。
辛铁丹出了风云谷,沿着黄河边上的古道向南行了数日,过了长安后,又向西南穿越了秦岭和大巴山,到了川北。
张献忠的队伍,去年再一次反叛了朝廷,现在盘踞在四川川北和川西一带,大明左良玉的十几万大军尾随张献忠进了四川,也是拿张献忠没有办法,两支队伍现在还是在川北一带对峙着。
辛铁丹这次西来,除了顺路到陕北见一下高怜怜,主要就是受了崇祯的旨意,再和张献忠谈判一次,能安抚住张献忠就最好不过了,现在李自成在中原大地,打的大明军队几乎都招架不住了。
东北边关,金人依然是虎视眈眈,朝廷的粮草和给养早就入不敷出,捉襟见肘了。
崇祯帝朱由检,急的没有办法,这才又派了辛铁丹到四川走一趟,看能不能再说通张献忠回心转意。
张献忠的大营就在大巴山南麓和巴河中间,几百座连营依着山势从西北向东南而立。
正值夏季洪水期,营地南面的巴河虽然不宽,但是河水极其迅猛,咆哮着向下游冲去,成千上万的战马,排在巴河边上饮着水,一些士兵一边吆喝着,一边拖着缰绳,怕马匹被迅疾的河水冲下去。
辛铁丹穿过了河边的树林,沿着河边缓缓的向上走着。
这时一个兵士看到辛铁丹,远远的喝道:“你是何人?前面是大军营地了,不准再往上走了。”
辛铁丹下了马。
“我是你们八大王的老朋友,千里迢迢特来投奔于他,麻烦小哥帮我通报一下。”
兵士听到辛铁丹竟然是八大王的老朋友,半信半疑的看了看道:“你跟我走吧,大帅的中军大帐在前面两里远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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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铁丹深吸了几口气,走进了中军大帐。
张献忠一个人居中而坐,后面站着几个二十来岁的武将。
看到辛铁丹进了大帐,张献忠盯着辛铁丹看了一会,似乎有些眼熟,蓦的想起来了,忽的站起身来喝道:“来人,把此人给了我拉出去砍了。”
大帐外一下子闯进来四五个人,不由分说抓住辛铁丹的胳膊就往外推。
辛铁丹挣脱了一下,哈哈大笑。
“八大王豪情四海,礼贤下士,就这样对待老朋友吗?”
张献忠嘿嘿冷笑道:“谁和你是老朋友,投机取巧之流,高闯王不是因为你,也不会败的那么快。”
“你这句话就说对了,高迎祥如果在几年前不死,今天还有你张献忠和其他人一席之地吗?”
张献忠沉吟了一下,在想着什么。
辛铁丹又道:“你八大王不也是投机取巧吗,先是投降了,看到自己元气恢复了,粮草充足了,这不是又反了吗。”
张献忠脸上骤然变色。
“你敢说这话,就不怕我砍了你的脑袋吗。”
“我知道你不会杀了一个对你有点用处的人。”辛铁丹镇定自若,说完从衣袖里面拿出一封信,右手运劲,书信平稳的飞到了帅案上。
张献忠看完书信,哈哈大笑道:“来人啊,看座上茶,兔崽子们都给我滚出去。”
张献忠说完,辛铁丹身后的几人出了大帐。
辛铁丹喝了一口茶,看到张献忠拿着书信又看了一遍,心想这八大王粗中有细,果不其然,义军中还是有些人物的。
这时,张献忠放下了书信一本正经说到:“我这刚刚反叛才半年多了,朝廷还有耐心来安抚我,想让我回心转意,说心里话我老张还真有点感动。可是你也知道,我和左良玉个人之间也有恩怨,前几年我杀了他的哥哥,他就一直对我耿耿于怀,这也是我去年就再次反叛的原因之一。”
张献忠说的倒是心里话。
“所以说这次皇上就特地让我来周旋此事,我先到你这里后,再去左良玉军中,皇上的旨意又下来了,难道他还敢反对不成。”
“你们皇上不了解情况啊,左良玉现在几乎是大明的最大一股军事力量,他有没有私心,只有他左良玉自己知道,我看此事还是难办啊。”
辛铁丹心里一惊,心道张献忠所说的,自己在京师也早就有所耳闻,他二人私下恩怨是一回事,左良玉手上几十万兵马确实是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内乱未平,边关又是危机重重,如果领兵大将再有其他私心,这个国家将会是什么样子,辛铁丹心情又是沉重了起来。
“让人安排点酒菜,也有几年未见了,我陪老朋友喝点。”辛铁丹还在寻思中,张献忠已经向外面喊到。
二人喝了几杯,张献忠涨红着脸道:“听说你诱败了高闯王后,小皇帝又升了你的职位,在京师统领东厂,我想问你一句,这么做你的良心安稳吗?”
张献忠借着酒劲,一点没有给辛铁丹留面子,直接戳到了他的心里深处。
辛铁丹端起了酒杯,干掉之后,面不改色。
“我辛铁丹个人荣辱事小,生死更是早就度之于外,我只想内乱早日平定,老百姓好能过上正常的日子。
当今天下危机处处皆是,你们从陕北起兵十几年来,加上天灾,中原和西北大地,千里无人烟,这一切都是谁造成的?
现在东北边关狼烟四起,女真人虎视眈眈随时准备南下,到那时候,受苦受难的就不仅仅是老百姓了,包括你八大王和我,都不能置身于事外了。”
辛铁丹言语铿锵有力,张献忠听完,半晌无语,过了一会儿,也是端起酒喝掉后骂到:“金人打过来了,我老张当仁不让,与之必战到底,这和朝廷又是两码事,虽然我现在反叛了,可毕竟我还是大明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