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了儿少时就离开的地方,柳星月感到既亲切又陌生。
坑坑洼洼的黄土路边,到处都能看到骨瘦如柴,四肢不全的尸首,一些野狗围着尸首转悠着,野狗眼睛里面露出弑人的神色。
贫瘠的田野上则是荒芜景象,大地都裂开了深深的口子,一副苍凉绝望的景象,柳星月心里如千斤重担般压得沉重。
走了一个上午,柳星月穿过了十几个村庄后,远远看去,空旷的黄土高原上突兀着一排几十丈高的石峰,石峰围成半圆形,好似围墙一样,一座极大的院落就占据了石峰中间的部分,柳星月知道这就是师母的庄园了。
庄园门口,几个家丁看着风尘仆仆的柳星月道:
“你找谁?这里是高家庄,闲杂人等还是走远点好。”
家丁们都是一副盛气凌人的样子。
柳星月也不跟他们一般见识:
“烦请通报主母,就说麦积山柳星月回来给他老人家磕头了。”
几个家丁听到麦积山,知道是老爷那里的人来了,再也不敢怠慢,慌忙的向庄园里面跑去。
不一会功夫,一群人从庄园里面小跑着迎了出来,为首一个雍容华贵的老妇人远远的就喊到:
“是星月吗?都长成大人了,你走的时候才十岁啊。”
老妇人走到近前,说着说着就流下了眼泪。
柳星月看到师母已经是有些老态龙钟了,不禁心中有些酸楚,想起了幼时师母的好处,扑通一声,跪在门口的石砖上,连着磕了十几个响头。
石砖上的血渍斑斑,高师母心疼的连忙拉起了柳星月。
“够了,够了,磕这么多头,我会折寿的,你能回来看我就行了。”
“孩儿不孝,这么多年了才回来看望您老人家。”柳星月抱着高师母,说完了也是泪满衣襟。
一群人向庄园里面走去,低沉的哭泣声中,更多的却是欣喜和快乐。
柳星月搀扶着高师母走进了居中一座房子,偌大的厅堂内中间并排两个主位,两个主位后面是一副千里江山图,气势磅礴。
高师母一脸都是笑意,眼角还时不时的涌出一些泪花,柳星月在主位旁边的座位上坐了下来。
一起去门口迎接的族人们也都在厅堂外面打了招呼离开了,侍女端着热茶放到了桌子上也走了出去,厅堂内只剩下了柳星月和师母二人。
高师母慈祥的望着柳星月道:
“你小的时候这个院落还没有这么气派,这些房子都是后来陆续添置的,看起来是不是有些陌生了。”
柳星月又看了看那副气势磅礴的千里江山图:
“家中景物虽然有些变化,但是孩儿内心的感觉还是一切如故,世事纷繁,不足为念,星月只愿师母老人家健康长寿。”
高师母满意的笑呵呵点了点头:
“你师傅还好吧,怜怜怎么没和你一起回来呢?”
高师母说完了怜怜没有回来后,脸上显现出来甚是失望的神情。
柳星月心中难过至极,站起身来,却是感觉身上重逾千斤。
“师傅老人家一向健朗,他也交代我给您问好呢,只是师妹她,她?”
柳星月不知道怎么说下去,只好跪了下去道:“请师母责罚,星月没有照顾好师妹,让她被贼人劫持走了。”
高师母闻言,面色大变。
“怜怜怎么了?是谁劫走了她?是你师傅的对头吗?”
柳星月神情萎靡,叹了口气道:
“我和师妹奉师父老人家之命,一路到了京师,见过了东厂统领九千岁魏忠贤,在魏忠贤通融之下,东厂放了关外大牢的高迎祥高大哥之后,我和师妹一路西来,结果在雁门关附近,被关外的高人黑水老怪索无常把师妹劫持走了,都是孩儿学艺不精,抵他不住,后来我伤势好点了又想去关外寻师妹,走到了宁远大凌河一线,女真人的军兵已经封锁边境,我没有办法再往前走,只好回来和师母商量。”
高师母颓然的坐在座位上,过了半晌才喃喃道:
“金人劫持怜怜,必有缘由,先安排人马上告速你师父,等你师父回来,我们再做商量吧,地上还很凉,你快起来吧。”
柳星月还是跪在地上,沉默了很久,高师母低着头哭着。
“姑妈,姑妈。”一阵清脆的声音传了过来,随着声音,走进来一个少女,十六七岁的样子,大大的脸盘,看到了跪在地上的柳星月和一脸泪痕的姑妈,少女有些惊愕:
“姑妈,听后院的人说起麦积山姑爷那里回来了人,是怜怜姐回来了,怎么没看到人啊?”
高师母擦了擦脸上的泪水,叹了口气道:“怜怜姐姐还没回来,这是柳师兄,星月,你还不起来?”
少女大方的走过来,大大方方的作揖道:“桂英见过柳师兄。”
柳星月有些窘迫,脸色苍白无力,慢慢的站起来。
“一功呢?他今天的功课有没有做好啊,你和他说,再淘气不听先生的话,我可要抽他屁股了。”高师母这时向黄衣少女高桂英问到。
桂英咯咯的笑了起来,走过去握着高师母的手道:
“这臭小子快要把先生气死了,每天就是惦记着能多打几趟拳,四书五经他还是看不进去啊,都是姑妈你惯的,每次都说要打最后没看到你打过他一巴掌,还得叔叔回来教训他,才老实一些。”
高师母苦笑着摇了摇头道:
“淘小子出好汉,不能文,能武也行,历朝历代都是马上得天下,江山也都是打出来的,你看哪个开国皇帝是读书读出来的?”
柳星月揣摩着师母一番话似乎有些深意,坐到椅子上,抬头刚好又看见墙上那幅气势磅礴的千里江山图,又想到了魏忠贤问到安塞三十六营之事,心里不禁大惊,越往下想越是害怕,背上和手心里面已经全是汗了。
高师母看到柳星月神情有些不太对劲,以为他是千里奔波劳累所致,又和高桂英道:
“你带柳师兄去东院安顿住下,他一路奔波,风餐露宿也辛苦了,让他先好好休息。”
第二天,天还蒙蒙亮,柳星月就被一阵敲门声吵醒了,外面一个稚嫩的声音说到:
“柳师兄,我是高一功,听姑妈和姐姐说,你是姑爷的徒弟,功夫一定好极了,快起床教我几招,我都守大半夜了,你看我心诚吧。”
柳星月只好起床推开了门,一个虎背熊腰的高大少年过来就牵住自己的胳膊,感觉很是亲切,柳星月看着少年憨厚重情的样子,心里也是喜欢。
“你是怜怜的表弟,也是师母的侄子,我就算代师传艺吧,你还是称呼我师哥就行。”
少年高一功喜出望外,扯着柳星月的胳膊就往外走,边走边道:
“师哥说啥就是啥,只要你能传授武艺给我,我每天去山上抓麻雀回来给师哥下酒。”
就这样每天白日里教高一功习武,闲暇时间陪师母说说话,时间到是过得也快,一晃十几天就过去了,柳星月也不像刚回来时候那样心情沉重了,只是偶尔想起师妹,心里还是难过。
这天午后,柳星月让高一功继续扎上马步,练气吐气,修习基础的内功。自己想到已经一天没有去给师母请安了,就走向了师母经常待着的厅堂。
到了厅堂门口,一阵熟悉的爽朗笑声从里面传了出来,柳星月走了进去,厅堂正中的千里江山图下面,右手边椅子上,端坐着一个威武霸气的中年人,却是之前关在京师东厂大牢的高迎祥。
高迎祥看到柳星月进来了,也不禁有些意外,站起身来看了又看,走过来握住柳星月的手道:
“老弟啊!人生何处不相逢啊?那年兰州卫一别,却是几年了,刚刚听姐姐说起,还是你和怜怜千里迢迢奔赴京师搭救于我,想不到你竟然还是姐夫的唯一弟子,天下事真是巧得很。”
高迎祥说完了仰头大笑,意气极为豪迈。
“你们原来就认识啊。”
高师母爱怜的拉着柳星月坐到了椅子上面。
“回师母!我和高大哥几年前在兰州卫就结识了,不过我不应该叫高大哥了,还是应该和怜怜一样称呼舅舅才是。”
“肩膀齐就是弟兄,你我都是豪放不羁之人,何必在意这些小节,从今往后,我们还是以弟兄相称。”
高迎祥摆了摆手说到,眉宇间尽显英雄气概。
柳星月心中一惊,高大哥这般气度,若真的是那三十六营幕后之主,这天下就真的会乱将起来了,百姓岂不是更加苦上加苦。
“这些日子你还要出去吗?”
高师母有些深意的看着弟弟高迎祥。
“暂且不出去了,我要在家乡待上一段时日了,听说五月初五端午之日,江山令要在我们风云谷现身,武林盟主召集天下英雄,不知道可和我高迎祥是不是志同道合。”
高迎祥说完,神色自若,转过头了看着柳星月笑了笑。
柳星月心里却是咯噔一下,说不出来是怎样一番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