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贤,你觉得呢?”
“素贤,你觉得呢?”
在睡梦中被她们唤醒,根本不明白她们在说什么。
问话的是我的两个舍友,羽姮和惠茗。宿舍四个人,除了她二人,还有我和沂虹。
前两日班干部大选,素贤竞选成功,成为班级就业委员,而她唯一的竞争对手,是沂虹。沂虹为了竞选这个职位,写了两夜的演说稿,可最后输了,输得很彻底。她总共只获得了四票——一票是她自己投的,另外三票是我们宿舍的人投的。
“可能是不够漂亮吧。”她的话少,一如既往。
素贤笑了,“我能觉得什么?”脸上的酒窝像牡丹花在绽放。
“昨天沂虹是在这里跳下去的,跳下去之前,她找过你。”说话时,羽姮面无表情,她的手指着阳台。
我们的房间在宿舍楼的第十二层。
沂虹什么时候从这里跳下去了?我不明白她在说什么,只是心里猛地一缩。
“这个地方我本不该来的。”素贤说道。
“可以走。”羽姮也笑了,笑得有些凄惨,就像刚被冷雨浇过的蔷薇。
惠茗的脸要滴出水来。
素贤捋了捋粘在额前的头发,走到阳台,阳台风很大,她的头发散了。
“你要干什么。”我喊道。
素贤转过头,“来了不该来的地方,就应该走的。”她的脸好像变了,变成了羽姮的脸,变成了惠茗的脸,最后定格在了沂虹的脸。我目瞪口呆,而她的脚已翻过阳台的围栏了。
“不要!”我冲上去想拉住她,拉到的却是冰冷的床沿把手,我正睡在床上。
“你在大喊些什么哟,做什么梦这么紧张,男朋友在梦中把你甩了?”羽姮调笑我,手上不停地往脸上涂抹脂粉,脚底下打着节拍。
“沂虹去哪儿了。”我着实有些担心她。
“沂虹?她今天下午不是请假回家了吗?”惠茗边整理书籍边说。“那件事对她打击很大,该什么时候去安慰下她才是。”
原来她回家了,难怪宿舍里看不到她,我喃喃自语。
“快走吧,一会儿还要上专业课。”惠茗催促道,她是出了名的三好学生。
我匆匆下床,将新闻传播概论和新闻采访写作的书都塞进书包,粗略地梳理了一下乱成鸡窝的头发,同羽姮和惠茗一道出了宿舍门。
外面阳光很好,木棉花絮被风扬起来,就像漫天的细碎棉花糖,我似乎闻到了沁人心脾的甜味。我们的脚步很快。上课的教室是三号教学楼的301室,我们三人到得很早。这个教室中间的过道走廊被一面玻璃墙隔着。我倍感诧异,问旁边的两人:“这教室什么时候装了这面玻璃了。”
羽姮像看见怪物一样地看了我一眼:“上了两次课了,你才知道这里装里面玻璃么?”“敢情是这玻璃擦得透亮,我们的黄大小姐才看不见。”惠茗咯咯笑起来。
教室里有些闷,窗帘都被紧紧地拉上了。黑板写满了白色粉笔字,都是些梵文,可能佛学选修课刚刚在这里上过课吧。暗红色的电灯照在人身上,活像电影秘密机构拿人体和走兽做实验,最后制作出来一些人手牛身的杂交品种。
教室里只有我们三人,我向她们讲述了我刚才的梦境。
“不要紧的”羽姮安慰我,“梦里的事情做不得真。”我向来很听她的话,因此觉得稍微宽心。
离开始上课的时间还有半个小时,我们只好自己消磨时光。羽姮咬着嘴皮,一只手架在桌面上,一只手点着手机。惠茗一只手转着清华牌钢笔,一只手托着新闻教材复习。我伏在桌面上,咬着手指,思索梦境,总觉得有些奇异。
同学们陆续进入教室。
“羽姮、惠茗,过来,我给你们看样有趣的东西。”在玻璃墙另一头的黎锦敲着玻璃道。
羽姮和惠茗坐到那一头去了。我有些不忿,仿佛属于自己的东西被夺去。在这个班上,除了宿舍的三人外,我没有别的朋友。
看着玻璃墙,看着玻璃对面的欢声笑语,那道玻璃墙像板块断层一样,把我和她们的世界隔开。我打了个寒噤,像夕阳下失群的雁顾影自怜,我看着玻璃中模糊的自己。
“子亭。”身旁一个男生向我说道。子亭是我的名字。
这个男生名叫桦生,五大三粗,性情豪爽,形容大类《水浒传》里的晁盖。他和别的女生玩得来,印象中这是第一次和我说话。
“怎么了?”我忍住心中孤寂,强作笑意。
“你为什么上课要戴着帽子?”
帽子,自然是用来戴的。我每天上课都戴着这顶白色的帽子,只是觉得好看,他一问之下,我竟不知如何作答。见我缄默不语,桦生大笑了起来。
我在心里祈求她们快些坐回来,自己实在不习惯一个陌生的男生坐在身边。
桦生继续说:“你可吃得辣么?”
“可以吃一些,但吃得不多。”我有气无力地回答。
他哂笑两声,接着吹嘘他极能吃辣的本领。我空虚的心已经不容许我听他说下去。我机械地点头,从书包里缓缓地摸出手机,手指颤抖,给羽姮发了一条短信:你们可以快点坐回来吗?
看着玻璃对面,一切都太陌生,羽姮摸出震动的手机瞥了一眼,又放了回去。她没有丝毫想坐回我身边的意思。
桦生继续高谈阔论着,绝望在我心里繁殖。
我木讷地盯着教室虚掩的前门,好像盯着这被暗红的灯笼罩的大门就能够摆脱内心孤寂似的。
门被推开了,进来的人是沂虹。
“沂虹。”我兴奋得站了起来,顾不得身旁的桦生。至于她请假一节,也不去多想。
沂虹看向我,冲我柔柔地笑了笑,坐在了第一排,我本以为她会坐到我身旁的,如此,升起的希望之星又陨落下去。
好在,上课时间到了,班主任走上讲台,桦生终于闭上了嘴。
“同学们,今天的课,用来竞选班委,有请第一位上台演讲的同学,沂虹,她竞选的职位是就业委员。”
掌声雷动,我被掌声震得晕了。两天前不就竞选过一次班委了?班主任这是唱哪一出?全班同学的反应也另我不解,没有人提出疑问吗?
我仿佛在另一个世界。
沂虹上台了。
“大家好,因为初中好友溘然长逝,我请了一天假前去吊唁,考虑到今天的竞选,我用过午餐便赶回来了。”
原来,惠茗说对她打击很大的事,是这件事。
沂虹说着,我一句也没听,心乱如麻。
突然间,坐在我身边的桦生用手扯住了我的耳朵。
“啊!”我吃痛,下意识地伸手去打他,却打在了铺盖上。
“你醒了,睡得可真久。”这是惠茗的声音。
我躺在我的床上,寻思起刚才的梦境。
原来是梦中梦,我在心里说道。
口中有些干燥,我翻下床,拿起水杯打算打些水。脑中闪过一些思绪,蓦地想到,两天前竞选班委的教室,就是三号教学楼的301室。
“喂,惠茗。”我唤道。
“怎么?”
“沂虹和羽姮哪里去了?”
“羽姮在厕所,沂虹竞选失败后,有些难过,去找素贤聊一聊,让我们不用担心。”
我的水杯掉在地下,摔个粉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