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分队!第四分队!呼叫第四分队,你们都给我过来!!带上医疗器械和护士!这有人要救!”卢梭坐在自己的护卫舰里,一手操着舵盘闪避如剑鱼群一般扑过来的炮火和葛坚敌机,一手牵引着定向雷磁炮大火力开路。
他觉得母语法语和常用的汉语都不能够他拿来骂人的了,必须要加上老邻居德语的词汇表才行。
没办法,被填进了消耗战的大坑浪费人生不说,还被人坑了,这事搁谁谁爆炸。两个小时前他在后方定海号医疗舰上轮完班,洗个头刚躺上床,还没睡着,就突然被一阵不同寻常的剧烈晃动摇下了床,随即全舰爆了红警(红色警戒),乱哄哄地冲出去,才知道安全系数最高的医疗舰居然被人偷袭了,敌人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轰破了六号甲板,一堆安心养伤的宇联官兵就这么被吸进了太空里放了人体礼花。卢梭被愤怒和心痛逼地要流泪,但他没有,他瞪大了眼睛,抄起自己的一双定向音波枪,调成低危,冲了出去。
整个医疗舰陷入了战争,医疗舰上多是医生护士,以及战斗力较弱的病号。丧尽天良地对医疗舰的攻击常常会引起整个宇联的报复,对于多数敌人来说得不偿失,故而从来不是作战的首要攻击对象,但此时满走廊的血迹和奔走哭嚎,纷纷倒下的人体提醒他,这一切真的发生了。
“老师快跑!”一个满背是血的女医生冲了过来,是他在宇联带过的学生李茉莉,卢梭还记得,她是那个总会对病人笑的姑娘,“主控室被攻破了,敌人来的太快,太阳号根本来不及支援。”
他拖着李茉莉藏进附近一个隐蔽一点的联络室里,随手敲开一台机子,赶紧联络艾利苏。
“我都知道了,快走,居伊,弃舰。”艾利苏一秒应声,嗓音是含而未发的愤怒,“敌人直接奔着主控室去的,见一个杀一个,是要把医疗舰开走当人质威胁我们。”
“船上二百来号人!三分之二的病人!”卢梭怒吼,“你要我一个都别管!直接走?”
“走!!”一向淡定的艾利苏也几乎是用吼的,“和敌人拼命是我的活!这事是我的责任,不是你的!”
卢梭气用弥明语骂了一句艾利苏。
“医疗舰定海号全体医护人员与伤患注意,保留有生力量,立即弃舰,立即弃舰,舰船警卫请尽全力保护人员疏散,太阳号舰长,宇联中将艾利苏最高命令,即时生效,人工智能将进行疏散导航,请大家配合,播报完毕。”在各处闪烁的红灯中,全舰播报了艾利苏在太阳舰上发出的号令。
所有人佩戴的蓝牙耳机里响起弥兵没有感情的指令,强大的计算机能力根据每个人的定位系统,导航到最近的隐形逃生舱。
“弥兵,给我导航到火力足的护卫舰上!”卢梭抄起李茉莉改用一只手开枪,开什么玩笑,他可是能奶能T医兵双修狼灭,必要的时候他也不介意暴力输出一下。
“收到,”弥兵将他引到护卫舰上,算是在敌军操作飞船空间折叠前进前脱身了,他驾驶着护卫舰,和负责舰外安保的无人机一起,保护着他能跟进的逃生舱群,反击攻上前来的敌机,确保逃生舱在未进入隐形模式前不会被敌方捕获。
副驾驶上,李茉莉气息奄奄,嘴角溢出了肺组织。
“第四分队你们收到了吗?”他对着护卫舰里的通讯机大吼,“人快不行了!”
“第四分队预计五分钟内赶到,”耳机里传来弥兵的声音,“请尽力保证自己的安全。”
卢梭觉得自己年纪大了经不住爆血管,选择不跟这帮战争头子吵。他一炮一炮爆掉敌机群,咬牙死撑,身旁的逃生舱一个个进入隐形状态,四散飞开,顺着随机线路飞向遥远的大本营太阳号。
身边李茉莉的呼吸渐弱,无法出声回应他的呼唤,逃得匆忙,没有自动注射器,而此时他双手都腾不出丝毫空闲,现在连给李茉莉手动注射一针肾上腺素都做不到。
由于护卫舰火力太大,卢梭的存在吸引了敌机群的注意,葛坚机群分出不小的兵力冲了过来,护卫舰渐显火力支拙。
卢梭看了眼倒在副驾驶的李茉莉,再看了眼基本彻底隐形消失的逃生舱群,此时护卫舰的火力只余百分之六,撑不过三十秒。
“最后喊一遍支援!再不来我就要就义了!”卢梭咬着牙花子冲不知道跑哪的救兵喊道。
身后光影闪动,弥兵垂着手站到了他身后。
“赶紧救她!”卢梭看见了弥兵亲自来救喜出望外,“她快不行了!”
弥兵扫了一眼李茉莉,抬起了一根指头,在她的颈部注射了一整管安乐三号。
“A3846122887 李茉莉中士感谢你对寰宇联盟的奉献,我们以你为荣。”她圈住李茉莉的脖子,像个慈爱的天使一样用温柔的语调说。
李茉莉早已睁不开眼睛,否则她就会看到慈爱的天使脸上一丝人气也没有,只是精准的执行死亡,她最后流露出一抹微笑,拥抱了安甜的死亡。
“你tmd……”卢梭再也忍不住了,怒火烧光了他大部分理智。
“我能理解您的愤怒,”弥兵把李茉莉的尸体抱下副驾驶,用安全网缚在机舱壁上防止撞击,“虽然您是顶尖的军医,但是我还是要告诉您,李中士受到了葛坚人“死光”武器的攻击,伤到了脏器,已经错失了抢救时间,即使送回太阳号,生还几率也不足百分之零点三,这种情况下,让她在离世前看到最想看到的景象,才是最人道的做法。”
“不用你教我!”卢梭几乎用吼的,“《弗洛伦斯约法》是我老师编的,我比你熟悉的多,但是你个混账,我是她老师!你怎么能在我面前杀死我的学生!回舰上,我会尽力救她!”然而事实是说什么都没有用了,李茉莉了无生气的手垂在安全网外,控诉着卢梭眼睁睁看着她生命消逝的事实。
“我理解您因为救援迟迟不到而对总部心生愤懑,但是请相信,中将已尽了他最大的努力支援大家。”弥兵伸出自动一节一节增长的手臂,固定上了头顶的出仓口,“由于周围环境过于复杂,我不能带你冒险进行光子传输,从现在开始,我会接管整个护卫舰的操纵权限,带您安全返航。”说罢,她的“皮肤”变成金属色,向上一攀,那种可伸缩的坚固合金覆盖了整个机舱,将卢梭和李茉莉的尸体包裹在里面。
弥兵的标志在护卫舰的显示板上出现,各项参数随着飞行与战斗的过程飞速变化着。
很少有人真正看过作战型态的尖端人工智能,或者说,在战场上,“人工智能”只是辅助的功能,弥兵作为武器,是为战争而生。
弥兵已失去了平日里“人类”的假象,她的部件在护卫舰外聚合重组,变成了推进器、白虎-毕号战略导弹、剑门-暗物质墙牵引器、通讯干扰仪、以及一排火力强劲的连发定向雷磁炮。
暗物质被牵引成墙,不断吞噬着追击而来敌机和炮火,雷磁炮连发而出,在深沉的宇宙里连成深紫色的线,再一一与飞行器相撞,爆炸;战略导弹定点投入到了敌机最密集的地方,猩红与火轻描淡写地闪动了几下,被导弹制造的微型黑洞吸收殆尽,一点也不剩下。
“预计八分钟返航,请不要解除防护服和安全扣,不要再舱内走动。”舰船广播里,是弥兵的声音。
卢梭沉默地看着仪表盘上投出的舰外景象,那是一片在真空中燃烧的无尽火海。
他闭上眼睛,努力不去看李茉莉垂在外面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