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你还会有谁能从我手里拿到证据?在A市的时候我有好几次看到你用我的电脑,我当时信了你的话,并没有往深处想,此刻再回忆起来,你就是在那个时间从我电脑里盗出机密的吧?白倾念……”
白倾念很想像每一次他叫她时一样,回眸笑着应一声,但这一次她满面的泪水,发不出声音来,安静地流着眼泪,听他继续说。
“在A市的那几天,我以为你终究被我打动,我爱了你13年,在终于得到你的回应时,我一个快要三十岁的男人,却像是一个二十出头的轻狂少年,整颗心都投入到这场来之不易的爱恋里。”
“我头脑发热失去平日里的冷静,从来没有想过其实这一切都是你在演戏,你为了拿到证据,不惜讨好逢迎我,不惜用你的爱和身体引诱我,而我呢?我像白痴一样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我叫着你老婆,幻想着我们从此白头偕老,以为你终于属于我,以为我这一辈子总算是圆满了,结果呢?你用残酷的事实讽刺我,原来我从头到尾都是一个傻瓜,一个掉进爱情陷阱,甘愿被你利用陷害的傻瓜。”
“我没有……”白倾念的眼泪像是坏掉的水龙头,哗啦哗啦地流出来,又被她咽到嘴里,仿佛连她的喉咙都被洗刷过一遍一样,苦涩而腥咸,她焦躁地辩解:“景年,真的不是我做的,请你不要像上次一样误会我吗?我喜欢你,怎么可能舍得伤害你?”
时至今日,她终于愿意承认自己对他的感情,除了同情和怜悯外,她早已在两人点点滴滴的相处中喜欢上他,只是她从来不愿意承认。
曾经懵懂不知情为何物的年纪,她以一种仰望的姿态一步步走在她青梅竹马的顾景年身后,而顾景年留给她的,却只是一个不告而别,以搬家为由走出她的生命,她的自尊心受挫,再也不愿想起顾景年,把那份刚萌芽的纯真感情封存在心底深处。
直到她遇到池北辙。
她用尽年少时的勇敢,花光所有力气去爱,却抵不过命运的安排,家破人亡后,她亲手将池北辙推开,逃离池北辙的生命。
说到底,她一直都在逃避,失忆时逃避过往里的伤痛,恢复记忆后逃避池北辙的占有和禁锢,当她发现自己开始喜欢上顾景年时,她选择离开。
而如今呢?
当所有的感情似乎刚呼之欲出,却就要结束之际,她终于愿意认真地问自己的心,这才发现少年时的崇拜和追随,在多年后终于重见天日的今天,不仅不减,反而以一种出乎她意料的速度增加。
她说完那句话后,就像是等待着判决的犯人,整颗心充满了忐忑、不安、慌乱、期待……从来没有像这一刻那么煎熬过。
那边安静了很久,终于再次用白倾念熟悉的低沉嗓音说:“我相信你喜欢我,相信你舍不得伤害我。”
“你这样做其实是在报复我母亲把你送到池北辙床上一事对吧?我可以理解你的动机,但是白倾念,你有没有想过在顾氏的A市酒店项目里,我和我的母亲是同一条战线上的人?你报复她,就等于在报复我。她坐牢了,少不了我的份,她死,我同样会亡。既然如此,你让我如何原谅你的行为?”
白倾念发胀发热的脑子渐渐清明起来,整颗心在顾景年的话语里凉下来,她还是很想哭,但早已流不出眼泪,从床上无力地滑下身子,她坐在地上,一手紧紧抓着手机,强抑着情绪,安静地听着顾景年说完。
顾景年站在法院门前的台阶上,抬头看了一眼天空,寒冬季节里的太阳竟那般毒辣,炙烤着他,让他有一种烈火焚身的错觉。
他慢慢地弯下身,记者和人群散去的法院门口,冷风从四面八方吹来,他屈着一条长腿坐在那里,身上穿着名贵整洁的西装,却仿佛早已失去了往日里的色彩,染上一层颓败的灰白。
从听到白倾念声音的那一刻,他的心就在不间断地疼,疼到现在已经近乎麻木了。
他把手机紧紧贴到耳边,更加清晰地听到她轻轻的哭泣声,他的眼睛也跟着一酸,不知道用了多大的意念才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绝情而又失望,“你还哭什么?戏做到这种份上已经很逼真,我也完全相信了,你不要再假惺惺的了,或者说你对我心存愧疚?”
他扯唇,听起来像是冷笑,实际只有他自己知道有多酸苦,“我想没有那个必要了,因为我已经很顺利的把这件事解决了,顾氏再次度过了危机。但是白倾念,我不可能再留你在我身边了,因为我不知道哪天我还做着爱情的美梦时,你的手段和报复已经让我家破人亡了。”
“我还爱你,并且以后还会一直爱下去,但我要不起了,这份坚守了13年的爱情,让我身心疲惫。”
“我不后悔曾经为你做的一切,我只是觉得好累,不想再爱了,不想在上班时发短信给你,不想在开会时因为想你而走神,也不想花费几个小时的时间抛下顾氏上百个高层管理,只是为了安排你喜欢的一餐饭,让你满意,更不想应酬谈生意晚归的时候,担忧着你是否又一个人睡在沙发上,是否为我留一盏灯等我回家……所有曾经我为你所做的一切,以后我都不想再重复了。”
“我爱到筋疲力尽,到了今天,我终于学会了放手。”
“你大概不知道吧?”顾景年突然低声问白倾念:“我知道你会在毕业晚会那天来看我,我唱了那首安静,最后一句歌词是:我会学着放弃你,是因为我太爱你。”
“白倾念,你也觉得再没有和我一起走下去的必要了不是吗?不然你不会让律师把离婚协议书交给我。我已经签字了,下午你就可以收到了。我们两人从这一刻开始,再也没有任何关系。我放开你,也请你放开我,不要再试图出现在我面前……”
白倾念早已哽咽地说不出话来,她放下捂着嘴的手,嗓音哑得连哭声都发不出来。
“你不用一个人离开了,T市的别墅以后属于你,你可以继续住下去。我不会再回去了,我在别墅里的东西,你想寄回顾家就寄回去,怕麻烦的话就当垃圾丢了吧!我往你的银行账号里汇了10亿,也算是补偿你赔在我身上的青春年华。”
“不用感激我,反而我应该谢谢你。”顾景年话锋微转,“谢谢你从牙牙学语、蹒跚学步时一直陪我到现在。从声色犬马到如今只爱你一个人,是你让我学会如何去爱,也是你让我找到了人生方向。”
“或许你不觉得自己有这么伟大,但是仅仅是你白倾念这个人,无需教给我什么,无需为我做什么,我就可以改变自己。”
他分明事先在心中想好了对白,此刻全部说出来,还是异常凌乱,似乎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一样,说到最后想不起究竟还能说什么。
他放在膝盖上的手紧握,青筋暴起下,声音却极淡,充满了倦意,“就这样吧!离婚后的具体财产分配,律师会跟你详细说明。我们两人到此为止,以后不要再打电话给我了,我也不会再让你联系到我。”
他说完后,连一句再见都没有,就把手机挂断了。
顾景年坐在台阶上久了,他感到双腿有些麻木,站起来的时候眼前更是一黑,手机从手中跌落。
他好不容易稳住身形,拿起完好无损的手机,一步步往马路边走,走到垃圾箱旁边的时候,他紧紧抓住手机的手一松,手机就掉进了垃圾桶,然后他摊开掌心一看,冷沉沉一片,全是汗水。
顾景年盯着在阳光下发亮,而后慢慢消失的汗水,想起白倾念曾经不止一次握住他的手,与他十指相扣。
长辈们都说那样的动作会让两颗心连接在一起。
如今呢?他的胸腔里空空的,什么都没有,整颗心都被掏空一样,只剩下一副躯壳。
他踉踉跄跄地往前走了几步,突然扶着旁边的树,摇摇晃晃之际,有两条细瘦的手臂抓住他,用很大的力气稳住他的身形。
顾景年睁开眼睛,瞳孔无法聚焦,模糊一片,朦胧的视线看着对方焦急的脸,有一种不知自己身处何地,又是何时的感觉。
唐离看着半靠在自己身上的男人,面色苍白,唇色发青,平日里一尘不染的西装,此刻起了层层褶皱,那双风情潋滟的眼眸,也是一片黯淡,仿佛即将失去生命的人一样,里头最后一丝的光亮一点点消失。
唐离的心蓦地一疼,伸手环住顾景年的腰,低声叫他,试图让他的灵魂回归,“顾少……顾少,我是唐离啊。”
“吧嗒”一声,唐离的话突然止住。
她低头看到自己手背上突然滴落的液体,很久没有反应过来,不可置信地抬起头,就看到那些透明的液体从顾景年紧闭的双眼里不断淌出来,像是晶莹的露珠,在他俊逸的面容上滑过,勾魂摄魄到了极点,但唐离却觉得自己的一颗心像是被刀子划开了一道口子,疼痛难忍。
她自觉自己强大如斯,和男人一样,哪怕曾经流血到死也没有流过一滴泪,此刻她的眼眶里却满满地积聚起一层层的酸涩感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