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老三一脸高深莫测的神情,来回捻着下巴颏上稀稀拉拉的几根胡子,说:“一年前,云塘州的兵马都督管仲兴,杀害了刺史鲍立仁,起兵造反,还给自己起了个匪号,叫什么天灵王,这事儿你大概还不知道吧?”
我点点头。马老三说:“这一年多,已经打了几十场仗了,双方看起来互有折损,可终究还是玄州这边吃的亏多,申王爷的手下,死了总有五六万人了。可云塘州不但没有平定,就连旁边的紫阴县,都快被叛匪拉过去了。这个管仲兴,嘿嘿,倒还真是个将才,别看起兵时手下就那么两三万人马,这两年他的队伍竟然还越打越兴旺,如今已经有十万兵马了。”
我想,原来自己来到的是一个正发生战乱的地方。
马老三继续说:“你知道,整个玄州地界,被闹得这么兵荒马乱的,都是为了什么?”
此时,我已经猜到他说的,一定和苏湄的前生有关。我装出不明所以的样子,说:“马三哥,我初来乍到的,什么都不懂,你说,到底是为了什么?”
马老三说:“如今的大唐天子,昏庸无能,整年都不理朝政,啥事都得找那几个死太监拿主意。可就算他下个圣旨,出了长安城就没人理他,这你知道吧?”
我回想着历史课上学过的内容,想了起来,唐代到了晚期,的确出现了节度使割据的局面。整个唐朝的天下,被各地节度使瓜分完毕后,大唐皇帝能管得了的地方,就剩下一个长安城了。
这些节度使,名义上还是大唐天子的臣子,可个个都骄横跋扈,谁不听天子号令,每人都是自己当地的土皇上。
而且,这些节度使个个招兵买马,还硬逼着唐皇封他们为这个王那个王的,傻瓜都看得出,只要时机成熟,他们当中随时会有人自立称帝。
他正说到要紧处,我们已经走到了城门下。只见门口两个人高马大的士兵,正手握钢刀,面露凶相,站在那里检查着什么。
幸好,我和马老三因为边走边聊,慢慢落到了队伍的最后。我看到,排在前面的农夫,从怀里取出一个木牌样的东西,递到了一个士兵手里。
那士兵仔细查看完木牌,又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那农夫,不耐烦地一挥手:“滚吧!”
又一个农夫走上前去,他脸上惊恐万分,浑身颤抖着说:“大人,小的是在城外种官田的,我的腰牌,一整天都没见到,准是早上起得急了,落在床铺上了。这位黄大人,可以给我作证!”
说着,他朝后指了指那个姓黄的监工。
那个监工看来对这几个士兵也极为畏惧,他满脸堆笑地凑过来,把自己的腰牌举到那个士兵面前,说:“大人,这些农夫,的确是在官田里种地的,他们都是附近几个村子的,因为怕他们回家后就逃跑,不肯给王爷效力,就每天把他们带到城里的大牢里去关起来——”
他话音未落,那个士兵猛地抽出刀来,只见寒光一闪,整把刀已经捅进那个农夫的胸口。农夫双眼圆睁,慢慢倒了下去。
士兵狞笑着,抹了一把溅到脸上的鲜血,往前踏了一步,一脚蹬在农夫尸体上,把刀抽了出来。顿时,鲜血从尸体上蹿起了一人多高。
士兵一脚把尸体踢进护城河,朝城门前排队等着查验腰牌的人群吼道:“没有腰牌,就是云塘州派来的奸细!老子见一个,杀一个!”
马老三捅了我一拳,说:“你有腰牌吗?”
我摇摇头,他说:“那我看你小命难保了!”
我看着护城河水面渐渐消失的波纹,心想,那个农夫就这么死了,一分钟的时间都没到,一条活生生的人命就这么没了。
我看到,那些跟在他身后的人,似乎对这种情形已经习惯了,他们没人朝那个在护城河里沉没的尸体多看一眼。
他们就像一群待宰的羔羊一样,仍然安分守己地排着队,垂着头,一个个朝前走去。看起来,就算前面是一把把屠刀,他们也会照常把脑袋伸进去。
我抬头往城墙上望去,只见上面站着另外一群士兵,他们朝下高声呼叫着:“哈哈,老杨,你下手真够狠,这一白天,你宰了三十多个了吧。”
这姓杨的士兵颇为得意,他抬头喊道:“要不是我这把刀快,守着这玄州城的南大门,杀了这么多奸细,你们哪能这么安安心心地喝酒吃肉!”
城墙上的士兵又哄笑起来,乱七八糟地喊着:“想喝酒还不容易,等你值完勤,你上来咱们喝个痛快!”
这时,城墙上一个士兵把一个衣衫蓬乱的女子推到墙边,紧紧掐着她的后颈,朝下大叫着:“老杨,你看明白喽,这妞儿长得不错吧,等你上来,让她陪你玩个痛快!”
姓杨的军汉一脸淫邪的神情,高声叫道:“他奶奶的,你这色鬼,又把你玩腻了的女人扔给我!”
城上的那兵得意地嚷着:“我不过玩了她三天而已,你还嫌弃我不成?”
姓杨的军汉看来对这女人的相貌颇为满意,喊道:“那好,你让她洗干净了,好好等着我!我还有一个时辰,值完这班就去!”
这时,那个女子挣脱了那个士兵,猛地从墙头跳了下来。她重重地摔在地上,一口鲜血喷到了城墙上,只挣扎了两下,就断了气。
“不识抬举!”那个姓杨的军汉朝女子的尸体重重吐了口唾沫。
城上和城下的士兵们还在继续狂笑、叫喊着,可我心里的恐惧已经渐渐散去,愤怒的情绪,在慢慢地聚集。
我看着护城河平静乌黑的水面,心想,仅仅今天,就有三十多个生命葬身于这个姓杨的恶汉刀下,这还仅仅是他一个人杀的,他旁边那个士兵,也是一副杀气腾腾的架势,手提的钢刀,同样也在滴着鲜红的血,那又会是多少老百姓被他夺去了性命?
护城河的水面之下,究竟埋藏着多少无辜死去的冤魂?
这是一个何等黑暗恐怖的世道!
马老三当然不知道我脑海里发生的变化,他又捅了我一拳,压低嗓子说:“傻小子,还不赶快跑!”
我摇摇头,不但没有逃跑,反而大踏步向前走去。刚走出一步,我忽然想起还没听马老三说出我关心的那件事,就一扭脸,对他说:“马三哥,那个女子到底是谁?”
马老三凑到我耳边说:“你怎么连她都不知道!这两年,玄州和云塘州打得这么厉害,前前后后死了十万人了,还不都是为了她!她就是——叛匪头目,云塘州兵马都督管仲兴的独生爱女,管瑛!”
这时,我已经走到了城门下,那个姓杨的恶汉,用刀尖顶着我的胸口,说:“小子,你看起来很面生,腰牌呢?”
我从怀里抽出一样东西,递到他面前,说:“我没有腰牌,只有这个。”
这恶汉看着我手心里这个轻飘飘的小物件,朝我喝道:“你到底是什么人,这是什么东西?”
我恶狠狠地说:“我是阎王爷派来拿你的命的人!”说完,还没等他做出任何反应,我先把这个东西放到他耳边。
只听里面传出这样的声音——
要不是我这把刀快,守着这玄州城的南大门,杀了这么多奸细,你们哪能这么安安心心地喝酒吃肉!
听到这东西里面传出自己的声音,他吓得脸都白了。
他腾腾连退几步,吓得浑身发抖,哆嗦着说:“你到底是人,还是鬼?”
我冷笑着说:“我是从十八层地狱来的无常鬼,你杀过多少人,我记得清清楚楚,今天,我就是替他们来取你的性命来了!”
“啊——救命啊——有鬼——”这个恶汉惨叫起来,扑通一声扔下刀,发疯一般朝城里跑去。
作为一名爱岗敬业的广告策划,录音笔这东西,我向来是随身携带的。
有了这个东西,一来,我可以录下我脑子里不知何时会自己蹦出来的各种灵感。二来呢,是为了在和客户洽谈的时候,记录下客户各种千奇百怪的要求。
我在丁浩的实验室里穿越时空,这个录音笔也跟随我来到了唐朝。
这个朝代,距离人类发明录音笔,足足还有一千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