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尝试在家乡的冬天里沉寂着忘记你,这里比我们的哈尔滨更加寒冷,又刚刚下了雪,路面滑得像镜子可以照出人的影子。影子拉得长但它与寂寞没有多大的关系,过年了路上的车很少,只有偶尔几个调皮的陌生的孩子瑟缩地放炮,点着了然后捂着耳朵跑开,咚的一声像是把自己又炸回了儿时的从前。我很高兴自己比前段时间进步了许多,不再去那么想你,整日除了看书就是睡觉,然后都是不胜其烦的叨扰。只是夜里有些难熬,到那个时候我会看一些电影来打发——最好的时候足有三整天的时间没去想你,我看了整整一本的《雪国》,满脑子都是在雪中点燃的木房子。
姑娘我在这段时间看了许多电影也翻了许多的书,每当看到漂亮的镜头或神奇的句子我都会感到很失落。我怕是很难承受美的东西无人与共的苦闷,在我时常陷入一些奇思妙想的时候,面前总是粗鲁的朋友还有木讷的酒杯。东北人喝酒总是拼命的,在三五天前的时候我还被从梦中叫醒,迎着半夜两点多的寒风赶去另一些地方营救那些酒鬼。我一遍遍地打车把他们送回家,也有在路上就吐的,我只好拿着抹布给司机擦着车门还要道歉。想必这年你已经体验到了零下三十度的苦寒,那些液体从身体里喷出即刻便结了冰,擦洗是十分困难的,可是我又有什么办法呢?在他们吐在我身上的时候,他们还紧紧地抱着我哭,说我总是沉默从不主动去理他们。更多时候我是无话可说的,面对离别后的生疏,我的生活无从说起也不是很好讲。我自然不会告诉他们我在想一个女人,他们一定会揶揄我说我总是在想很多女人;若我再补充说那是一个很美的女人,他们一定又会揶揄我说我的审美总是畸形的;我一下子想不出什么能论争过他们的,他们便举起杯子说还是先干了吧。姑娘你知道吗?总是在那个时候,在家乡冬天独自清醒的夜里,我看着黑漆漆的天上只剩下一个特别亮的月亮,我觉得孤寂了,于是我特别想你。
还在一周以前吧,和大头等人喝过酒,在半路上遇见另一伙刚喝过酒的故人。两帮人晃晃悠悠地寻到了一个二十四小时营业的冷饮厅,让我意外地在菜单上看到那里居然也经营咖啡。自小我身边的朋友们便没有喝咖啡的,即便那些所谓高雅的玩文学的人也都尽是酒色之徒,我也突然想起冬至的那天你对我说我也是不懂咖啡的。那样的鄙陋让我一下子审视起了自己的粗糙,在那样的生活里十分聒噪,留给我的只剩下那些不为人知的幻想。是的我总对你说起幻想,因为那是我精神世界里唯一的东西,无人可说便全部寄托给了你。而你不在我身边的时候我又是一个人了——那并不是身体,长久一个人粗糙惯了,我说的是我的大脑。
亲爱的姑娘我想你该是知道的,至少在我想象中你该是知道的,若你不知道我也一时找不到任何人去知道了。所以我只能同你说,用这种你已离开我的方式:在我冰冷的房间里,同我记忆中的另一个你。
我用两个月的时间来抚平离开你的痛苦,剩下的时间便只剩下了幻想在没有你的日子里无限度地孤寂下去。
或许也没有我想象得那样可怜,你知道我始终都还是个极度悲观的人。同很长时间我们聊过的生活,过了这年我们就二十五岁了,不是以爱情为生活全部的年龄了。生活的压力迫使我们无法再以过去的方式去生活,物质的积累和欺骗在我们面前无端地筑起虚伪的城墙,不管是否承认它都是存在并且客观的。现实很残酷这让我们无法逃避,可那并不是唯一的方式,也许存在逃离。回想从夏天到冬天来的日子,眼看春天也要到了,我都试图以最委婉的方式去理解你,你的抉择你的困难,你的纠结你的无奈,这些我都真真实实地切身考虑过,只是你很少考虑过我。我发牢骚也发脾气,偶尔也在你最艰难的时候无理取闹过,我迟疑过也退缩过,我也像其他男人一样愤怒小器对你恶语相加过。试图占有也试图放手,试图站在你的立场上思考你未来的物质生活。直至你对我说起你过得不好不快乐,这些都让我忧心如焚然后无奈;甚至在想起你的那些男人时,看到你在微博里发的那些恩爱想到你躺在别人的怀里,这些都令我无比羞愤。我总是被迁就的,总是躲着总是要避开,在任何时候我总是第二位的甚至第三第四,我渐渐习惯了总告诉自己坚持住总会好的。我不再写东西因为敲下的每一个字符都是你,我的意象里已经全然构造不出世界了。爱情没有让一个作者变得伟大。
姑娘你看你也是我生命里又一个女人,你教会了我许多东西带我尝试了我人生中许多从未体验过的感受,酸甜苦辣咸五味俱全,如同刚开始时你同我说的世俗生活一样。在认识你以前我总想做一个伟大的人,做几件惊天动地的事情,像个英雄一样,认识你以后我便只想做一个普通的富足的人,能够构建起属于我们的生活。在你经营起你的店铺时,出离的嫉愤使我做出许多疯狂的事情,你曾几度伤心这些我都知道。我这人有一最大的优点便是擅长换位思考,在换位的时候我会全身心地试图变成你,于是理解你的苦难与艰辛,一个人(此处是人而非女人)独自支撑,店里很冷在我睡觉的时候几度在夜半被冻醒,你总是失眠总是在不停地焦虑总是在不停地消瘦。你守着两只猫,在下午无人光顾的店里,像是在做着漫长的守候,这很像我在创作时坐在窗前守望灵感,你期盼客人而我期盼缪斯女神;你会在无聊的时候想起过去,我也会想起,那一排排火车碾过铁轨咣当咣当的声音,也总让我想起自己流浪过的地方,在陌生的城市一个人哭。
这些我都理解了,在很长时间以前便理解只是没同你说过,你知道我嘴笨也并不擅长讨好。我性格古怪从前总是在写小说,在我的身边哪怕是我最好的朋友也都无法理解我,所以我格外懂那种“喧嚣的孤独”是怎样的感受,也懂那种极致的美却无人分享是怎样的寂寞。所以我每每看你的时候都是满怀悲悯的,从前也傻傻地想过若自己懂了便会慢慢地得到。
姑娘我必须得承认,懂你让我觉得痛苦,爱你更让我觉得痛苦。
这很无助。这让我想起刚开始时我同你讲的“末日的爱”:我用尽了力气扑了一场空,然后便再没力气爬起来了。
比起你的境况,我不知比你幸运多少,却总在强调心中的苦闷,从前总是找你发泄,这是我的幼稚与懦弱。我知在这种语境下爱与不爱似乎没有什么实质的意义,我相信自己爱你,也相信你爱我,更相信你爱着你的男人。可爱情无法改变我们的现状,或者说是你选择的现状——当然也许一点点地考虑过我哪怕微不足道。我从来都不甘但我选择接受,因为我相信宿命也相信注定的疾苦,人因为贪婪所以始终都无法得到满足,不满足便会加深痛苦,于是苦难便从此轮回起来。我深谙玄妙但始终都还是凡胎中的凡胎,从一开始我便没能逃得过你的诱惑所以我选择干脆溺死。
姑娘我深爱的姑娘,我从无悔意只是哀愁人间太多的苦,从前我刚入师门时是发愿普度众生的,可是到头来连自己都没能救了。我这人怕极了分别,因为分别会生出无数无法预知的纷扰。我说我觉得这样很好是发自内心真诚地觉得,但我仍希望这时间能够再短一些,再快一些结束。你该知道,我所说的结束是两种:一种是我们之间痛苦的结束,另一种还是我们之间痛苦的结束。
最后,让我来同你讲一讲我长久来最迷恋的假设吧:在从河南回哈尔滨的火车上,你对我说咱们私奔吧。我总在想若我那时拉着你的手奋不顾身地下车,此刻的我们又身处何方呢?
这是我与你在一起最最留恋的,可最留恋的还是一段未知。这是否也说明我的幸福总是未发生的呢?
2013年12月5日 15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