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隔经年，他不再是那个意气风发的白衣少年。而我，也不再是那个为了一个人可以坚持拼命到感动自己的青春少女了。
01
梅子经常调侃我，说我是一个没有青春的人。
除了学习就是学习，除了听话还是听话。没有离家出走的叛逆；没有一场轰轰烈烈、郎情妾意、最后却分道扬镳、形同陌路的爱恋；没有青春期里那些该有的小懵懂、小天真。
总之，你就像是一个没有青春的人。
你的青春，循规蹈矩、千篇一律、平淡无奇。
这些话，梅子时常对我说。
是啊，我就是这么一个平凡又普通的人。在本该青春洋溢的年纪里，选择了默默无闻。
言言，一路走来，你都没遇到过什么坎坷。唯独高考，是一个意外。
这句话，梅子也常说。
所有人，都会这样说。
言言，高考，于你而言，是一场意外。
其实不是这样的。他们说错了。
高考于我而言，意义非凡。它不是一场意外。意外的是，在为期四年的高中生活里，遇到的那个人。
遇到的那个人，才是我这前半生的青春期中，唯一的意外。
02
“顾西时，如果我复读，你会等我吗？”
“会的，我会在大学等你。等你来我的大学，等你来陪我一起去看遍学校的每一处风景，走遍学校的每个角落。”
“那你在大学乖乖等我，好吗？”
只要一年，我就能去到你的身旁，挽着你的手，和你一起在大学的操场上散步；和你一起去图书馆看喜欢的书；和你一起参加那些社团……
“再等我一年，好吗？”
“嗯，好。我等你。”
“我等你”这三个字，是我知道自己高考失败后，听到的最好的安慰。
这三个字，胜过那些苍白无力的宽慰，胜过一切。
这三个字，支撑着我走过了复读生活中一个又一个难熬的夜晚。这三个字，在无形中给了我力量与希望。仿佛只要我努力，我就能向自己喜欢的人靠拢。只要我再坚持一下，我就可以站在他身边，与他并肩。
“顾西时，你说好要等我的。那你在大学里，先不要靠近别的女生，也不要让她们靠近你。好吗？”
你那么优秀，那么耀眼，我怕她们会把你抢走。我更怕，你会忘了我。
“你脑袋里，整天在想些什么呢？”他弹了一下我的脑门儿，然后无奈地笑了。
“放心吧，不会的。答应过你的事情，我不会忘记的。”
在我们一起走了无数遍的校道上，顾西时牵着我的手，对我说了很长很长的话。
“言言，你安心复读。以你的成绩，只要再坚持一下，明年的这个时候，一定会成功的。我相信你。我会在大学等你。”
“如果我坚持不下去了，想放弃了，怎么办？”我把他的手，覆在我的掌心上。
他的手很白，很长。
这双手，帮我算过数学题；帮我在寒冷的冬夜里打过热水；帮我带过早餐；也曾在我伤心难过时，抚摸过我的头，为我拭去眼角的泪。
我多想，这双温暖的手能永远牵着我，陪我走完余生。
“坚持不下去的时候就再坚持一下下，一下下就好了。”
“我会等你的，言言。”
在学校操场拐角处的小路上，那个我深深喜欢着的人，那个全身散发着光芒的人，拉着我来回走了一遍又一遍。
那天晚上，天空中繁星满布。但它们所汇聚起来的光，都比不上站在我面前的人眼睛里散发出的光芒来得更闪亮、迷人。
海底月是天上月，眼前人是心上人。
看着眼前这个眼神满是温柔的人，我第一次体会到了这句话的美妙。
直到很久很久之后，那天晚上的天空，那天晚上的顾西时，那天晚上顾西时对我说过的话，给过的承诺，与那天晚上有关的一切，在很久之后的后来，我都深深记着。
从不曾忘记过。
03
为期一年的复读时间里，我像所有要参加高考的学生一样。
每天两点一线的生活，每天都有做不完的试题，背不完的知识点。
每天都很忙，但我却觉得很充实，很开心。因为我喜欢的人，他在我向往的大学等着我。
我喜欢的人那么优秀，我不能自暴自弃。为了能勇敢地站在他身边，拥抱他，再苦再累，我都心甘情愿。
复读的一年里，学校的公共电话亭，是每周末晚上，我和顾西时联系的唯一方式。
每个周日的晚上七点，他都会给我打电话。他会和我说自己在大学里的一些趣事，讲他选了什么课，参加了哪些社团。
讲完之后，他会问我复习的如何，有不懂的地方可以告诉他，他会帮我解决。
短短一个小时的通话时间，我自然不会和他讲那些不会的题目。能听到他的声音，听听他说自己的一些事情，已然是最幸福不过的事情了。
“顾西时，你会不会瞒着我，偷偷喜欢别人？”每次要挂电话之前，我都会这样问他。
我不是不放心他，我是对自己没信心。
我喜欢的人，光芒万丈。而我，不过是茫茫人海中极其普通的平凡人而已。
“傻丫头，你整天在想什么呢？我说过不会就不会的。你要好好复习，照顾好自己。”
“我等你来，言言。”他一直在电话那头重复着这句话：“言言，我等你来。”
“好，我会努力的，顾西时。”我一定会努力的，因为你在等我。
一年的时间，转瞬即逝。
当我再次独自一人走进考场，已经没有了一年前的那种紧张与压抑。
在答题的时候，我的手没有抖，手心也没有出汗。直到6月8号下午考完最后一科，我都表现得很平静，很淡定。
但左脚跨出考场的那一瞬间，我却酸了鼻子，红了眼眶。
看着身边来来往往的人群，看着那些在互诉离别的人。我默默走出了考场一段距离，然后靠在墙上，放任自己大声哭泣着。
一年前，考完的时候我没有哭；知道自己失败的时候，我没有哭；送顾西时去火车站，看着火车启动，从我眼前一点点消失在铁轨的尽头的时候，我也没有哭。
但这一次，我落泪了。
我是参加过两次高考的人。第一次，紧张到答题卡涂错答案。第二次，却意外的平静。但平静过后，心中却像少了什么东西一样，有种说不出的失落与难受。
或许是因为，这是最后一次了吧。无论成功与否，我都不想再来一次了。
若不是顾西时，恐怕连这最后一次，我都无法撑得下去。
04
在等消息的那两个月里，顾西时带我去他所在的大学逛了一圈。
一年没见，他变了很多，肤色变黑了一些，身高又高了一点；但似乎又没什么变化，说话的声音，依旧好听，眼神，依然温柔，身上穿的，还是我最爱的白衬衫。
他没有问我考得如何，只是带我去了学校的很多地方：图书馆、生活区、教学楼，还有学校附近的影院和一些小商店。
我在学校附近的旅店住了三天。离开的那天晚上，顾西时带我去见了一个人。
如果那天晚上我没有和他一起去见他口中那个所谓的“重要的人”，如果那个“重要的人”不是一个女生，如果那个女生没有多了那层身份。或许，离开的那天，我就不会拒绝顾西时的陪送。或许，我还会瞒着所有人，喜欢他很久很久。
“言言，这是小初，我女朋友。”
“小初，这是言言，我常和你提起的，最好的朋友。”
学校街边的小吃店里，顾西时拉过那个女生的手，先看看她，再看看我。他看她的眼神，是我从来没见过的温柔与宠溺。
原来，我喜欢的人，真的可以如此温柔。只是，他的温柔，从不曾属于我。
哪怕一分一秒，都不曾有过。
“那个，顾西时，我突然想起来我在家还有些事要忙，要不我现在就订票回去吧。”
如此拙劣的借口，我却说的通畅自如。而他，那个站在我眼前，却对着别人微笑的顾西时，却听不出来我在说谎。
“那我送你去车站？”他转过身去和她解释，徒留我一人愣在原地。
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不用了，我自己可以的。你好好陪小初吧。很高兴认识你，我叫陈慕言。”我微笑面对她。
“你好，和阿时一样喊我小初便好。很高兴认识你，经常听阿时提起你。你很勇敢哦，小姑娘。”她看了顾西时一眼，眼睛里的爱意，捂都捂不住。
原来啊，喜欢一个人，就算捂住了嘴巴，还是会从眼睛里跑出来的。
05
当天晚上，九点多的时候，我坐了最后一趟火车回家。
顾西时没有去送我。
他原本想送的，但我拒绝了。
火车启程的时候，我给他发了一条很长很长的信息：
顾西时，原来是我会错意了。原来，在你看来，我们只是普通的好朋友而已。可是你曾经说过的那些话，又算什么呢？不是说好要等我的吗？怎么才一年的时间，所有的承诺，都烟消云散了呢？
怎么我们之间所有的一切，都没有了呢？就好像，我们从来就不曾相遇过，也不曾彼此倾心过一样。
曾经，你给过的快乐，现在都陪着我伤心难过。
顾西时，你知道吗？
我害怕的不是在复读的日子里，那些压力大到整宿失眠的夜晚。我也不怕前路荆棘载道，望不到尽头。
我怕的是，曾经说过要等我的人，却在下一秒转身的时间里，便弃我而去，拥抱了别人。
我怕的是，自己藏在心尖上，喜欢了那么久的人，说出那一句“我们只是朋友”。
顾西时，我真的很喜欢很喜欢过你。但所有的喜欢，都不及你给的伤害让我更绝望。
我是一个很倔强的人。
所以啊，那些真心的喜欢，也只能到这里了。
也只有这么多了。
06
梅子常说我是一个没有青春的人。
其实不是的。
那些在青春期里该发生过的事情，我也曾经拥有过。那些爱而不得的人，我也曾用力爱过。
如今事隔经年，他不再是那个意气风发的白衣少年。而我，也不再是那个为了一个人可以坚持拼命到感动自己的青春少女了。
时光荏苒，流年变迁，我们都长大了。
那些曾经以为会记挂一辈子的人与事，也早已随时间的流逝而渐渐淡忘了。
只是，那些流过血的伤口，却怎么都恢复不到最初的样子了。
时间确实是良药，可却只能治愈皮外伤。伤口虽已结痂，但伤疤却永存。
在每个四下无人的寂静黑夜，我都会把过往的记忆烧成烈酒，和着那些无法忘记的曾经，一饮而尽。
最后残留在嘴角的酒滴，滴滴砸落在伤口上，一深一浅，隐隐作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