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会试结束后的第二日，张贵妃果然在御花园中举办了热闹的花宴，邀请了许多皇亲贵胄和正四品以上官员家的夫人和小姐。
周裴挂记着赵宝姝的叮嘱，起了个大早，梳洗打扮后和周太后请了安，便准备去御花园中给赵宝姝做帮手。
周太后以孀居之人不便出席打发了她，懒得被一群叽叽喳喳的小姑娘吵，但临出门前还是让吴嬷嬷从她的妆奁里挑了一支点翠簪子亲自给周裴插上：“……到外面去了就得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别丢了哀家的脸。”
周裴觉得有些贵重，但看着太后慈爱的神情还是把婉拒的话咽了下去，笑眯眯地应下了，抱着太后的胳膊道：“……娘娘若是嫌她们吵，挑几个看得上的见见便称乏就是了。”
外命妇进宫参加花宴，即便周太后不出席，那些人也是要来给太后请个安的。
“小鬼精。”周太后呵呵地笑，并没有责怪的意思，高高兴兴地目送她出门。
…………
贵妃张氏与皇后年纪相仿，听说是自东宫时便上了皇室玉牒的贵妾，出身名门，气度不凡。她长眉入鬓，妆容华贵艳丽，端坐在那儿不动声色地指挥着满园的宫女内侍各司其职，自多了几分男儿般的英气和大方。
见周裴来了，张贵妃只是点了点头，不倨不恭，客气而疏离。
赵宝姝被皇帝赐了协理六宫之权，宫里办花宴，她自然也要在一旁看着打点，以免出了什么疏漏让她面子上不好看。
她瞧见周裴，则是丹凤眼一弯，热情地朝她招了招手，一面上下打量她。
少女一身深绿色的湖绸右祍，其上绣着忍冬花的银色暗纹，低调又大气，下身是一条杏白色的挑线裙子，裙摆上绣着小朵的百合花，右祍下露出的小半缠枝繁复而华丽，花纹随着少女的脚步被扬起些许再掩盖住，带着神秘的美感。她头上插着一支赤金点翠镶蓝宝石的簪子，耳边一对指甲盖大的南珠耳环，皆是品相不凡。
周裴不紧不慢地走过去，亦笑着打量着赵宝姝。
她穿着大红刻丝的妆花褙子，玄色的百褶裙上深深浅浅地绣着朱红的梅花，配色大胆少见，整个人看上去艳丽而夺目。
周裴看着就松了口气：“还好没穿你那件贴在身上的狄服。”竟是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
大公主行事打扮都一向异于常人，又从来没人能拘束她，要想让她理理顺顺地像个寻常的贵女那样穿着，是真的打着灯笼都难找一回。可今日京城一半的夫人小姐恐怕都来了，她若还是那样我行我素，不免落人话柄引人议论。
她是不怕，可周裴不喜欢闺中姐妹被人那样说道。
赵宝姝听着转了转眼睛，就要大步上前去拧她的耳朵。
她忙笑嘻嘻地躲开了。
说了几句闲话，周裴便正了神色，帮着赵宝姝打点起各处的陈设起来。
说是打点，其实大部分东西早在前一天就由张贵妃的掌事宫女和内侍准备好了，周裴和赵宝姝也不过是核点一下，以免出了纰漏。
被内侍领着进花园的夫人们接连赶来，张贵妃、赵宝姝和周裴便分了南北两路在御花园入口的两座月亮门那里迎客。
带着小姐们出席的夫人们瞧见“声名在外”的大公主，都不动声色地往后回护了下自己娇滴滴的女儿，见她一副要多端庄有多端庄的样子，惊异之余不由揣测起她的意图来，而目光落在一旁温柔大方的周裴身上，则多了几分好奇。
赵宝姝对这些动不动就装晕的夫人们的想法心知肚明，但反正她们不敢招惹她，且面上还都堆了笑。她也不和她们计较，不厌其烦地向头一次见到周裴的夫人们介绍她的身份，竟是一副亲亲热热的样子。
衣香鬓影的夫人们不约而同地露出了同情的神色。
竟然连太后的侄孙女也不得不受这混世魔王摆布！
同情之余，有眼亮的看出了更多的名堂。
连大公主都能哄好的姑娘，说不定很是温良贤淑。
周裴细细看着来往的夫人和年纪在十二岁到十六岁间不等的小姐们，心中已如明镜。
官宦人家的子弟，向来讲究先得功名再成家，公侯之家虽有祖荫和爵位，但名额也有限，一些人丁旺盛的人家，或是庶出和旁支的子弟便也轮不上。张贵妃在这时举办了这个花宴，未尝没有给适龄的公子小姐们一个成就姻缘的机会的意思。
更何况……
皇帝唯一的子嗣马上就要定下了，赵澍已经是弱冠之年，盯着他身侧那个位置的各家嫡女恐怕也是多如牛毛。
她这厢正思忖着，那头看着那群假模假式的夫人们直撇嘴的赵宝姝忽地眼前一亮，笑盈盈地迎了上去。
周裴定神，却见是个头发花白，通身富贵的老妇人，正由四五个夫人们簇拥着往这边来。
那老妇人看上去气度非凡，瞧着比太后娘娘还要严厉几分，只是少了周太后的几分威势和云淡风轻，目光多了几分犀利。
严肃的老妇人瞧见了赵宝姝，却连脸上的皱纹都柔和了下来，笑着牵了她的手。
难道是大公主的外祖母程太夫人？
周裴看得奇怪。
可不是说皇后娘娘的嫡母是程家的继室，两人关系并不和睦吗？
却见赵宝姝笑着开口：“……可把顾太夫人给盼来了，我等得脚都麻了。”
顾太夫人？顾景行的祖母？
周裴目瞪口呆。
便见扶着那顾太夫人右手的一位华冠夫人轻轻地别过了头，一副装作什么也没瞧见的样子。
这难道是顾景行的母亲郭氏？
顾太夫人听了这话，笑意更深了一点：“……老身怎敢劳烦公主大驾？不知道皇后娘娘近来可好……”竟是同她寒暄了起来，样子十分熟络。
顾夫人的妯娌们则在后面茫然地交换了个眼色，面面相觑起来。
周裴不由悄悄招了一旁的满儿来：“……怎么回事？”
满儿笑眯眯地昂起了头，一副与有荣焉的样子：“……前儿我们殿下去大觉寺上香，正巧遇见在后面的林子里独自观看石碑，出来后不小心崴了脚的顾太夫人，殿下就亲自背了太夫人出来……太夫人因为这，可喜欢我们殿下了……”
原来这才是大公主在这应酬了一早上的目的。
她不由摇了摇头，想象着一副宁死不从的样子的顾景行，轻轻笑出了声。
这个赵宝姝，存心捉弄人都要如此面面俱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