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姬小阳看着新老朋友陷入了沉思。
如果这么好的等待遇落到他身上，小阳敢说老爹姬慎强甚至愿意乐颠颠双手双倍的钱全部补给自己。鉴于刚拿到通知书的那几天，不管是在田间地头干活，还是村里乘凉，他和老爹只要碰到跟左邻右舍就被夸奖。
表面上很谦虚，私下里老爹老娘早就乐得找不到北啦。
记得，他正在密不透风的棉花地里蹲着割草干活呢，就听到了村里大喇叭播放姬洪军考了县第一的广播，他当然为伙伴高兴。等天黑回家，一路上只要遇到人都是充斥着对姬洪军褒奖，没有不竖着大拇哥赞美的，仿佛成了时尚潮流。
在村头连跟姬洪军不对付的老人姬加林也是如此。他乐呵呵说道：“小阳啊，别急着回家，跟咱拉拉呱。”小阳背着一脚丝化肥袋子的青草，微笑说道：“三爷爷，俺得回家喂猪呢，只能停一会儿。”
黄昏的夜色灰蒙蒙的，姬加林深吸了一口烟自制的旱烟，冒出火红的一点亮光，噗，浓烟弥漫。他却不置可否，掏出皱巴巴的红烟盒，递过来一支带过滤嘴的大鸡烟，很豪气地说道：“来一支！”说着就扔了过来。
小阳本想摆手不接的，被突然袭击，只好拿着，接过老人的烟头顺着点燃，不抽随便它自燃，就跟老人闲聊打屁。
老人脸上的皱纹笑开了，疑惑道：“对，老爷们嘛，不抽烟不喝酒有啥意思。恁天天跟人家洪军在一起，他咋那厉害？跟旧社会时的秀才老爷一个样啊，跟俺说说。”
烟酒对于运动员来说是大忌，再说小阳跟洪军、小峰几个伙伴自从上了初中没有抽过一支烟。当然小时候过家家那是为了好玩，算不得。
小阳微笑道：“三爷爷，洪军从小学习就管（guān，方言），加上人家有姐姐、哥哥指导，他自己聪明又用功，学习成绩不好才奇怪哩。”
老人点点头，表示认可。姬洪军家在爷爷辈算是兴盛了30年，已养成了重视读书的习惯。小阳玩笑着说道：“恁家也不错嘛，以前可是大地主呢，家底厚实，现在恁老过的也暄。小时候俺可羡慕恁家啊，天天吃香的喝辣的。”
老人像是被捅了肺管子，猛然过来要堵小阳的嘴，轻骂道：“恁个鳖孙，可不敢胡咧咧，俺家不是大地主，是富农！这可是原则问题！哎，俺家就是出了几个正式工，哪里有钱吃好的，比着一般家庭好一点，都是穷巴巴的。”
小阳看着老人既狡猾又实在，继续逗他，附耳嘀咕道：“老爷子不说实话，俺上学又不跟恁借钱，哭穷啊。赶紧回家翻翻地窖，兴许恁自己藏的老书被老鼠咬喽。拿出来指导指导，儿子一般，好好供应恁孙子孙女嘛，说不准10年后恁家出几个大学生呢。”
推开没大没小的家伙，老人笑骂道：“胡几把扯，俺家当年早被分光啦，哪里还有存货呢。只是有句话在理，儿子不争气，咱就培养孙女孙子。不过，小阳啊，上学缺钱了找三爷爷俺，千八百的没有问题。”
小阳做个鬼脸，摆摆手，微笑道：“恁这是骂哭耗子假慈悲，早知道俺爹能干活俺家不缺钱。恁可以给小峰家一点支持嘛，再说恁跟她妈妈的关系也好，俺肯定他今年考的也不差。哎，咱村里出了洪军，他的光芒被压住啦。”
老人点头，苦口婆心道：“行吧，待会俺去他家看看，小峰妈可是个倔性子，小翠可受苦啦。小阳啊，好好上学，咱村将来还得指望恁这些上学的年轻人。想当年俺就是苦了没有文化的拖累，要不咱现在最小得是个处长。”
看着天色也黑的深沉，小阳匆匆辞别回家喂猪。
可村里刚下班的人更多，更甚者三三两两地围拢着颂扬声不断：“恁看洪军的爸爸老四，还有人家妈妈代兰，个个好命啊。”“他们两闷头闷脑修了十几年地球，总算是熬出头啦。”“哼，现在再看谁敢瞧不起人家西北山里来的？””听说洪军姐姐欣灿人家也考上啦，哎，双喜临门啊。”“货比货得扔人比人得死。”
…………
全村上下对姬老四家个个羡慕的不要不要的。
这天拿到通知书的半下午，小阳一家4口高高兴兴的正准备出门下地。恰好，碰到了也走着下地干活的铁匠和他的儿子宝东。
铁匠拉着小阳无不羡慕地笑道：“强啊，恁家老大厉害啊，考上一中平价生。前几天不是还埋怨人家小阳吗？说什么复读、交高价费什么的。恁啊，庸人自扰！”
连连摆手，心中虽然乐开了花，姬慎强板着脸，嘴上却道：“哎，侥幸，小阳瞎猫碰上死耗子啦，发挥的好。”
从小一起长大早就看清了他的性格，习惯藏藏掖掖的。铁匠满脸鄙夷，手指着笑骂道：“俺看恁这是嘚瑟，看人家小阳，长的高高大大，一表人才。三年后好大学还不随便挑啊，恁啊算是不用跟咱这穷老百姓修地球喽。”
嘭嘭嘭！铁匠狠狠地在小阳肩膀上拍了几下，打铁的粗手厚实有力，赞不绝口说道：“身体结实实在，好小伙。好好上学，俺看好恁！”
姬慎强想着儿子能代表他脱离农村当然非常高兴，可跟伙伴不能交实底，自己家得了好处，绝不能瞎嘚瑟，更不能让人家挑理。
他沉思着说道：“眼巴前可说不准，现在大学多难考啊。恁看，光上高中每年的学费好几千咧。俺啊，只要小阳考上大学砸锅卖铁也硬供应。算是完成咱这代人的任务吧。”
此时，走着下地的铁匠老婆领着两个大女儿也赶了过来，远远地就有如冲锋枪突突突，说道：“小强啊，恁这是得了便卖乖。咱村哪个不眼馋小阳争气，老老实实掏钱吧。恁这家伙好命啊，人家小阳大学毕业成了国家干部，肯定拉着恁一公一母去城里享福啊。”
小阳妈妈撇撇嘴，连忙上去想要捂铁匠老婆的嘴，剜了眼，笑斥道：“孩子在呐，什么话都敢说。恁家丹丹也不错，下年一定能考上的。”
铁匠老婆红着脸，赶忙转移话题说道：“呵呵，没有注意。哎，两个丫头拿不出手啊。起早贪黑、寒来暑往的没短了加班用功，平常的小考成绩很好，可一到大考就掉链子。”
对来年，铁匠没有信心，估计大女儿丹丹够呛。只能盼望后年啦，小女儿莉莉还不错，成绩一直是学校前50名。他看了看三个孩子，不太满意。
他厉色道：“看吧，俺家3个孩子只管成绩，考上就供应，考不上也不用再复读。不管是下地干活，还是出去打工，俺都给安排好。自己的事情也靠自个，谁也别埋怨。”
说完瞪了眼嬉皮笑脸的儿子，他最小可就是不争气。
铁青着脸，铁匠呵斥道：“宝东，恁也不用想着早早退学，不上到初中毕业，以后一分钱也没有。东他娘，恁可不能再拆台，再不好好管教这家伙，咱家多少东西也受不了败家子！”
宝东听着如此严厉的话，心有戚戚，似乎没有好办法，得熬着上学吧。大不了，混几年算几年，实在不行回家打铁挣钱娶媳妇。
旁边的国锋作为“秃子生”，当然无法逃过被训斥的命运，他跟宝东一样得夹着尾巴做人。尤其是现在升学季，否则不机灵点不知何时来一顿暴揍。
看着这半下午天气依然闷热难耐，天上的太阳火辣辣的毒。铁匠笑道：“反正下地干不了多少，劈棉花杈子不差那一点。趁着小阳的喜事，咱们庆祝庆祝，咱爷两喝点？”
连连摇头，姬慎强否决道：“算了吧，小阳的事算不了什么，咱低调点。再说不年不节的又不是大学，别让人说闲话。不过，到俺家喝口茶倒是欢迎。”
铁匠张了张嘴，没辙，瞪了眼姬慎强。可对小阳另眼相待，眼睛冒着绿光，转眼笑容满面，笑盈盈地道：“小阳啊，没事的时候常去俺家玩，跟恁丹丹妹妹补补课。俺家有恁喜欢的牛肉，肯定管饱管够。俺可不想恁这个扣扣索索的爹，想吃什么跟俺说，一定给买。”
犹如狼外婆勾引小白羊，小阳没有回话，远远地躲着，再说男女有别，他只好傻笑以对。
一家人全不给面子，铁匠轻哼一声扯着宝东的耳朵走了，后面跟着老婆女儿。他似自言自语嘀咕道：“就知道打儿子，小阳跟国锋被打傻喽。”
上午时，姬慎强拿到小阳中考成绩的时候，老爹偷偷抹了把眼泪，小阳眼睛尖发现了。现在，小阳斜着眼观察，看着老爹似乎被挑起了兴头，竟然在傻乐。
只见姬慎强大手一挥，笑容满面说道：“天气太热，算啦，下午咱们休息，小阳看看能不能给国锋补补课。”说完，拉着小阳妈妈嘀咕，转眼再看两人开着机动三轮突突突的跑远啦。
当天晚饭异常丰盛，姬慎强特意加了小阳爱吃的一大锅牛肉，当然包括鸡鸭鱼肉。把小叔家4口，还有奶奶请来。一大家子9口齐聚一堂，庆祝、喝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