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沥的眼睛里有一丝恍恍惚惚又迷惘的笑意,是的,是笑意没错。可是他的脸绷得那样紧,竟隐隐的泛青。“唐晓芙,”他的声音清清楚楚,含了一点讥诮和斩钉截铁不容置疑,“有一个办法,唯一的一个,你依了我,也是救你自己。你若不肯,我就不再管你。那么程昱也好,祁荣也好,脱衣舞女那好,金屋藏娇也好。再也和我无关,随你要怎么样!”
我摇头,我不必听他说,我也知道他要说什么,我身体发僵,舌头也似乎发麻,可是我用尽力气,一字一字的清晰的吐出来,“你省省吧,我无论如何,也不会回到你身边!”
宋沥惊跳了一下,瞬间就勃然大怒,额头上青筋迸起,眼里除了怒不可抑,还渐渐渗出一缕惊痛似的绝望,他凶猛的揪住我,像要把我生生揉碎,可是他语气轻的不可思议,
“唐晓芙,你居然猜到我要说什么,够聪明,比起你从前明知道被我算计还傻乎乎的说爱我,果然进益不少;可是你宁可出卖色相出卖尊严跳艳舞、依附你最讨厌的人,你也不肯享有我的愧疚和补偿,你究竟是笨还是傻呢!”
我直挺挺的站着,指甲深深地握紧手心里,我甚至可以感觉到粘粘的湿意,可是丝毫不会疼,似乎籍由肉体上的痛楚,才能压制心里的痛楚,“我这一辈子,最笨最傻的一件事,就是明知道被你算计,还傻乎乎的说爱你,妄想博取你的一点怜惜,其实我不明白,你这个人,根本是没有心的。我好庆幸我上一次没有就那样原谅了你,你的悔恨、诚意、愧疚、补偿……也不过是三五句话,就恢复本来面目,比你所谓的真心,更加不值钱……”
“原来你已经这样了解我了,很好。”宋沥点点头,脸上的笑意一分一分的加深,最后索性轻笑出声,可是那笑声从嘶哑粗糙的喉咙里溢出来,从紧咬的牙关中挤出来,难听到了极点。他眼底一片赤红,此时更是要噬人的神气,“可是你知不知道,程昱做的,我也能做,如果是我的话,我一定比他更狠更绝,我一定一丝丝的后路都不会给你留,你信不信?”
我知道他不是在开玩笑,可是我竟然丝毫不会害怕。“我相信!”我吐字清晰,一点颤抖都没有,“怎样呢?需要我谢谢你么?”
宋沥忽然一下子平静下来,仿佛之前那个宛若困境中的野兽并不是他,他缓缓地松开手,垂下胳膊,“好吧,也许我弄错了一件事,你……不再是原来的那个唐晓芙了。或许真的是我杀了她……”他冷淡至极的注视着我,他的眼睛,如同死了一样,再也没有了灵动的流光,或者暴怒的戾气,有的只是无底深渊一样的绝望,森冷而漠然的绝望。看着我时,就如同虚无飘渺,不曾存在一样,“既然你好心好意的过来告诉我这个消息,让我有心理准备;那么礼尚往来,我也告诉你,不日我会向媒体公开我们离婚的消息,然后相信再等不了多久,你会听到新宋科技和恒庆地产联姻的喜讯。如果程昱肯带你出来,也许我们会有很多机会碰到……唐晓芙,”宋沥冷冰冰的牵动嘴角,那微微上翘的弧度像一柄刀,直直的剜进我的心里,“到时候,我很期待你能……喊我一声姐夫。”
我不知道那一天究竟是如何回去的天上人间。依稀仿佛宋沥说完话之后,亲自给我按了电梯,我没有再看他,似乎他整个人是一道强光,刺的我睁不开眼睛,我无力抵抗,唯有躲避。我失魂落魄的下楼去……
然后等我终于稍稍的回神时,我看见祁荣关切的脸。
我筋疲力竭说不出话来,挥了挥手,“什么都别问,什么都别说。我只想睡一觉。”然后也不看他的反应,直直的把自己扔倒在床上。
祁荣似乎低不可闻的叹息,在我身边枯坐半晌,起身帮我脱掉鞋子,拉过一条毯子。然后又把什么东西放到我床头,就轻轻的拉上门走了。
我脑子里面木木的,什么都想不起,只有一种钝钝的疼痛。我强迫自己闭着眼睛,然后也不知过了多久,居然就浑浑噩噩的睡着了。这一觉竟睡到大半夜。
半夜里,我并没有做什么梦,却凛然惊醒,屋子里黑黢黢的,床前一盏晕黄的小灯,只照出巴掌大的一小块地方,越发显得四周黑得越黑。我这一觉睡得又沉又香,难得醒过来也并没有迷糊,之前发生的事情,一桩桩一件件,无不清清楚楚。我下意识的翻了翻身,看到床头柜上放着一杯水,另有一只小小的药盒。我伸手够过来一瞧,原来竟是安眠药,大概是祁荣怕我胡思乱想睡不好才放在这里的。
我把那枚药紧紧的攥在手心里,怔了一会神,然后没有来由的咯咯咯的笑出声……
为什么只有一片,如果有一瓶,该有多好!我真想一觉就睡过去,再也不要醒过来……
我就这样像握着传家之宝似的握着一粒药,侧身蜷缩在小床上,笑得一抽一抽的……
第二天,大约那枚药片效果惊人,再加上之前几天被程昱叨扰的有些惶惶不可终日,着实亏了几天的觉都在这一天补过来。
我将近中午才慢慢的转醒,普一睁开眼睛,就看到程昱坐在我的小床前面,正似笑非笑,饶有兴味的盯着我看。
我心里“哎呦”了一声,不由自主的就皱起眉头。
“怎么?吓了一跳么?”他居然和颜悦色的微笑,一只手轻轻摩挲我的额头,“你睡得真好,我在这里坐了一个钟头,还是没忍心叫醒你。”
我想象他呆呆的坐着看我呼呼大睡的情形,心里又别扭又觉得诡异。我掩饰性的拿过杯子喝水,只听他又说:“希望以后每一天,你醒过来睁开眼睛,都能第一个看到我……”
我嘴里的一口水一下子跑错气管,忍受不住喷出半口,然后大咳特咳起来。
程昱假惺惺的呼噜我的背,“怎么越活越小了,喝口水也能出状况。”他那声调语气,有一种十分熟稔的亲热和嗔怪。我虽然顺过这一口气,胳膊上的鸡皮疙瘩一颗一颗冒了出来。
他忽然探究的瞅了我两眼,笑道:“宝贝儿,你那是什么眼神?”然后起身拍了拍我,“快起来,我带你去吃好吃的东西,然后去看我们的新家!”
我默默无语两眼泪的、慢吞吞的起身,下床。开始不断地在心里告诉自己,要习惯眼前这个人的说话方式举止做派,否则将来的日子,恐怕会很难过!
司徒南和祁荣并不在“天上人间”,好在现在联系方式多种多样,而且程昱大概不会用条铁链子拴住我,我应该还有机会回来和他们道别。至于几个相亲的小姐妹,我之前有告诉她们说有一位“品味不凡”的客人看中了我,想接我出去玩一段时间。“天上人间”这样的事情屡见不鲜,经常还有的姐妹头天还一起嬉笑打闹,第二天人就不见掉了。大家也见怪不怪,即使八卦如小包姐姐,也习惯不去刨根问底这方面的事。所以我好歹还算事前支会她们一声,只是把我离开的日子提前了一天。
坐在程昱的车子上,我还有极大的不真实的感觉。
他面带微笑,心情极好的样子,一只手握着方向盘,一只手伸过来摸我的脸,“在想什么?”
我努力克制住想躲的欲望,想着刚刚在餐厅他的殷勤和热情,我又不由自主的腹诽,大哥,咱能不能不要摆出一副仿佛和我在热恋中的模样。
“刚刚我见你并没有吃什么东西,怎么,那间餐厅的菜品不合口味?”他噙着笑容,慢悠悠的问。
说实话我没太尝得出味道,“挺好的,就是我没什么胃口。”如果说我是因为对着他所以没胃口,他会不会登时停了车然后就在大街上打我一顿,我这样想着不由得轻轻一笑。
程昱也笑,仿佛是被我的笑容取悦了的样子,“那咱们下次换一家吧,又或者我陪你去大卖场,咱们买回家来你煮给我吃!”
我想了一想,人家好歹算我的“金主”,我无论如何也得尽忠职守,让主人满意,更何况我还存着一个“百依百顺让他腻”的小心思了呢,于是我很温顺的点了点头。
他毫不客气掐了掐我的脸颊,像主人夸奖小狗:“真乖!”然后又十分大度体贴的说:“今天就不要了,你也累了,我们早点回家休息。”
我的心又因着“休息”二字砰砰紧跳了几下,压抑住想大声尖叫的冲动!
程昱将我带到城中心一个闹中取静的高级社区,这里地段金贵,环境幽雅,车子分花拂柳走了半天也难得见一个人。显见是非富商巨贾等闲不能居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