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晃数日,江玉燕的伤口开始结痂,不再整日里泛疼,动弹不得。
她看向窗外,天清气爽,阳光明媚,明明是再好不过的天气却总叫她心烦气躁。
自从知道这里是江南后,江玉燕就有种不详的预感。
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莫名其妙的从京城到江南,但若是想害她,不论是不救她抑或是给她一刀都比如今要来的一了百了。
至于救她,那就更是无稽之谈了。
江玉燕满腹心事无法言说。
她这次又是中毒又是淋雨,手也跟废了差不多,又因着自小颠沛流离,朝不保夕,身体底子本就不好,如今更是元气大伤,整日里昏昏沉沉的,活像个缠绵病榻多年的病秧子。
纵然有千般心思万般想法也无可奈何。
只能在稍稍有精神时向花满楼雇来照顾她的大娘试探着悄悄打听。
大娘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平头百姓,每日里只操持家务,教养孩子,自然对江湖事一无所知,倒是对这街头巷尾的八卦小事如数家珍。
每次她一递话头,大娘就能兴致勃勃的与她描述这东家长西家短的趣事儿,直把江玉燕最初的话题拐了个九转十八弯,差点儿没把她气个倒仰。
没办法,江玉燕只得耐着性子一点一点的慢慢套话,着实费了一般功夫才从大娘口中挖出了自己想要知道的。
只是单从她嘴里吐露出来的信息就足够让江玉燕胆战心惊了,她心里隐隐有个荒唐的念头,但那个想法实在是谬天下之大论,刚冒出头就被她按了下去。
似乎不去想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一缕清风闯入,轻轻拂过她苍白消瘦的脸颊,柔柔的,凉凉的,夹杂着些许花草的清香,沁人心脾。
江南真是个温柔的地方,就连这里的风这里的雨都要比别处缠绵许多,只可惜她在这里的记忆并不算美好。
循着往日的时间,花满楼如期而至,江玉燕看到药碗旁边那一小包油纸包,眼睛亮了亮。
花满楼果然如他所说,每一次送药时都会给她带上一小包蜜饯。
江玉燕每次都会一颗一颗的将其吃的干干净净,唯独最初的那一包还留着好好的被她珍藏起来。
再次换过药后,江玉燕接过药碗,跟前几天那样皱着眉努力喝下,放下碗忙塞了好几颗进嘴里,待丝丝甜意从口腔漫开,冲淡了满嘴的苦味才微微舒展开眉头。
药是好药,就是太苦了。
看到坐在一旁静静等候的花满楼,江玉燕复杂的瞅了他一眼。
谁能想到这么一个清风朗月般的人物竟是个瞎子呢?
她看着手心里一颗颗色泽鲜艳的蜜饯,又塞了一颗入口,而后掉了个方向朝向花满楼。
她扬起笑容声音柔软,语气期待的道:“花公子,给,今日的蜜饯似乎比之前的还要更甜些。”
花满楼带笑的嘴角一僵,感受到玉燕姑娘殷切的目光,只得捻起一颗,放进嘴里,甜滋滋的感觉瞬间在口腔中弥漫开来,直齁到嗓子眼里去。
花满楼面不改色,冲着江玉燕微笑道:“玉燕姑娘所言极是。”
江玉燕轻轻松口气,睫毛扑闪,雀跃的应了一声。
花满楼感知到她的情绪,心下也一松,嘴角的笑带着些许无奈。
……
江玉燕侧着头盯着他离去的背影微微抿唇,心情大好。
原本她分蜜饯只是为了同花满楼拉近下关系,毕竟她如今可是靠他养着的。
可没想到花满楼居然不喜欢蜜饯,或者说是不喜甜。
虽然花满楼没有表现出来,但是江玉燕心思细腻,观察入微,一两次还不觉,次数一多,江玉燕就察觉到了。
原本她不想勉强,只是她发现花满楼为了照顾她心情而让自己吃下去的样子着实有趣。
这种喜恶被人所惦记纵容的感觉……
江玉燕后知后觉压下嘴角的弧度,心绪繁杂。
她从未遇见过花满楼这样的人,用谦谦君子来形容他再合适不过了。
当他笑起来的时候,那一份恬淡自然能让人忘了他身处喧嚣的尘世。
只是,她不懂,为什么花满楼一个瞎子竟然能活得这般开心自在?
她微微恍神,带着些许茫,在不经意扫到桌上那几本花满楼带过来的书籍时,目光复杂。
……
东方渐亮,晨光熹微,朝霞温柔,江玉燕蹲在一个花盆前扬起手轻轻浇下水,动作细致娴熟。
花满楼虽是个男子,但是在照顾人这方面细致体贴,给她的药也都是好药,因此江玉燕好得极快。
只是伤势大好后江玉燕就不好意思再无所事事了。如今的她,人生地不熟的,只能先紧紧巴住花满楼这个好人。
想到她前阵子从书里看到的内容,江玉燕心口处一闷,整个人都不好了。
谁能想到她竟然跑到了几百年后来呢?
前朝已灭,所有的种种皆被掩盖在历史尘埃之下,只能在书籍上看到由旁人所书写的寥寥数语。
江玉燕一顿头晕目眩,浑身冰凉,只觉整片天地都开始变得陌生,连呼吸也跟着困难起来。
不知周之梦为胡蝶与,胡蝶之梦为周与?
江玉燕浑浑噩噩,整个人都迷茫了。
如今,天翻地覆,一切都变了。纵使江玉燕再是沉着冷静也不免心里惶惶。
“玉燕姑娘?”
身后传来花满楼温和有礼的声音,江玉燕沉寂在自己的思绪里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手一抖,水瓢登时掉落,摔在地上,发出一声巨响。
花满楼诧异的上前,欲捡起水瓢,正正好撞上江玉燕的手,两人像是被烫着一般双手俱是一缩,江玉燕后知后觉花满楼看不见,待要再次捡起,却见花满楼已经先行一步握住水瓢站了起来。
江玉燕眸光一动,他的行为举止实在不像是一个瞎子,至少与她见过的瞎子大相径庭。
莫非习过武的人都是这般厉害吗?
花满楼站起身来,歉意一笑:“是花某吓到姑娘了。”
江玉燕连连摆手,想起他的眼睛又道:“哪里,是玉燕的不是,不该走神的。”
花满楼无奈一笑,放好水瓢,道:“玉燕姑娘身体刚刚好转,还是不要过于劳累了。”
“花公子一番好意,玉燕都懂的,只是我躺了太久了,浑身不得劲,如今好了,就想要多动弹动弹。”
江玉燕亦步亦趋的跟在他身后,看着他流畅的动作道。
花满楼轻叹一声,说道。
“也罢,你心里有数便好,待过两日你的药喝完了还需复诊一次,届时我们再一同出门。”
“嗯。”
江玉燕甜甜的应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