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屋子里突然冷下来，我起身去煮了一壶咖啡，并把斟好的咖啡递到柳生手里才又坐回来，但我们都没有再说话。我俩默默地坐着喝咖啡，咖啡的味道极苦，我才想起自己忘了放糖。良久之后他终于开口，“马先生，您能帮我给小凌打个电话吗？”“叫我小马吧。我会给她打，只是我在想该跟她说什么？”我缓缓地说道，“您能跟我说下您现在的想法吗？”“我不想失去小凌，她对我比什么都重要，只要她愿意回来，我会一如既往地爱她。”他幽幽地说。他的回答让我很难过，不管他说的话是否会兑现，但此刻他的神情告诉我他没有骗我。“那个孩子才29岁，”他又说，“你认为他能给小凌幸福吗？我了解小凌，结婚前我和她共事了三年多，她绝对不是个随便的人，她对人真诚重感情，善良、包容绝不会欺骗，虽然她作了沉沙的老板之后我们忙起来沟通少了，但我知道她是爱我的，也重视这个家，我们之前还商量过等不忙了就要个孩子，如果不是当初考虑得那么多，也许现在——”他说着红了眼圈，我只好转过头来不去看他。
如果不是沙之全身心倾注在沉沙影业上，他们本该有孩子了，那这一切也许就不会发生。但现在说这些没有意义，既然这件事因我而起，我自然不能袖手旁观，何况是沙之。于是我说：“柳生，我会给萧凌打电话，我会把您的意思转达给她，希望能有帮助。”“不，没必要说我说的这些，我已经跟她说很多遍了，她完全听不进去，如果她知道我又来找你，一定很生气，那恐怕会适得其反。我只希望您能帮我问问她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是不是对这个家彻底放弃了，是不是我还有什么做得不对的地方，我愿意为了挽回她做一切我能做到的，只要她回来。”只要她回来。她能回来吗？但是她必须回来，她的梦不能在远方破碎，她想要的生活Jonas不能给她。“我明白了，”我说，“您先别急，等我电话，我想我需要考虑一下怎么跟她说。”“那就感谢马哥了，我不打扰您了，就此告辞，来日有幸希望能在国内再见到您。”他说着站起来，再次礼貌地向我欠身道谢。“一定！”我说。我送他到楼下，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微寒的早春熙攘的人流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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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我本该意识到什么，我早已觉察到沙之的变化，她忽然间的满面春风及眉眼间凭添的几分柔情，她自从马路离去后便极少去穿的长裙和香水，或许还包括她最终放弃沉沙的决定。但我却始终没有关心过她的个人生活，以朋友间彼此的尊重为借口，其实我心里清楚是因为我不愿意听到她谈起婚姻，谈起我刚刚见到的那个人。如今我对这个男人有了不一样的情感，他已经从一个陌生人变成了对我抱有期望与信任的朋友。我没有再多想就拨通了沙之的电话，听到她愉快的声音我还是忍不住心中一沉。
“萧凌？”“小马？你怎么想起来给我打电话，我可是有一阵子没听到你的消息了，你什么时候回国？”“过一阵儿吧，我手里还有点事，你怎么样？听说你去欧洲了？”我问。“是啊，公司的事处理完我就走了，程青接手后一切都很顺利，我也该歇歇了，怎么，还有什么需要我的地方吗？”她依旧笑着说。我想我必须直言不讳地和她把心里的疑问讲出来，迂回婉转并不是我们之间说话的方式，便说：“听说你和助理一起去的？这趟时间可不短，不打算回来了吗？”她犹豫了半晌，淡淡地说：“你是说Jonas，他现在不是我的助理，只是个朋友。”“什么样的朋友？可以和你在欧洲待两个月？”我禁不住问道，其实我知道这样的问话已经超出了我们之前聊天触及到的范畴。“小马？你这是什么意思？质问我么？”果然沙之冷了下来，“我难道不能决定自己的生活吗？”“你的决定会不会伤及另外的人？我是说，你决定开始一段新的感情我没有资格干涉，我只是在想对你自己和其他爱你需要你的人是不是足够好。”我尽量放缓语气，但明显有些语无伦次。
“关于你说的这点我不想跟你争论，我只想告诉你我的选择和我的决定，我选择我爱的人。”“只有你爱的人也爱你这样的爱才有意义，你难道真的认为你和Jonas——”“你凭什么认为他不爱我？因为他年纪比我小？因为他是美国人？还是你认为我不值得被人爱？”沙之激动起来，语气忽然变得生硬。“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如果你们真心相爱，我当然只会祝福，可——”“可你并不相信，没关系，那我告诉你，即便他有一天不再爱我，我也绝不后悔，至少现在我是快乐的，从未有过的幸福和快乐。”她决绝地说。我震惊不已，她内心的变化让我始料不及，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我觉得自己很狼狈，在单身了这么多年之后，竟然去规劝一个处在热恋中的朋友说爱是不值得的？
“那么我能问你两个问题吗？”片刻之后我只好又说。“请便。”她语气中依然满含怒意。“你放弃沉沙是因为Jonas吗？”“不全是，我之前跟你说的都是心里话，我累了，想要重新开始生活，只是他的出现让我做了最终的决定。你不必自责，这件事和你，和你的朋友，没有关系。”她终于平复下来，淡淡地说，“还有一个问题是什么？”“关于柳生，你是怎么打算的？”“他还年轻，有机会找到更好的爱人，我也希望他能放下我重新开始。”沙之黯下声音，幽幽说道。“如果他还爱你呢？”我只好又问。“马路走的时候我还爱他，而且为他的死自责并折磨了自己七年，但他还是走了，他走的那一刻有想过我吗？”“但这两件事——”“是不能相提并论，但我们什么时候能不再为别人活着？仅仅这一次为我自己？我知道你的担心，也知道你是为了我好，但你不是我，你不能代替我去生活。我从未打破过任何规则，半生活在自己强加给自己的桎梏之中，我曾想过做一个小女人，和马路在一起过平静地日子，只要他在我身边，我什么都不在乎，什么都不奢求，但那段生活结束了，我庆幸自己还能够站起来开始尝试改变，让自己变得坚强，变成一个被人尊重与敬佩的女强人，把自己包裹起来不再受到伤害。但今天，我才找到真正的自己，我爱这个世界，爱花花草草，爱一切自然而美好的事物，北京让我感到窒息，商场上的尔虞我诈变得可笑，我回不去了，也不会再回头。如果你不能理解，请忘记我这个朋友，你给我的已足够多，我会永远记得，也许你的担心并不多余，但是我想说，到了今天我不再惧怕任何风险与挑战，所有的结果我都能承受。”
沙之的这番话说得我哑口无言。是啊，我如何去为她做决定，既然她已考虑得如此清楚，我的话将不会再有意义，何况如果她真的感受到从未有过的幸福，即便是短暂的，这幸福也值得她去拥有。“萧凌，我相信你的决定，也愿意为你祝福，未来无论发生什么，你回来或者不回，请相信我会永远和你站在一起，始终都是你的朋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