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出十分钟人就到,到时候你们好好谈。”
梁老拐把“好好谈”这三个字咬得很重,言语中满是恐吓,同时也在对我传递着信号。
一会儿来的这位刑总,那才是真正的大人物!
也就不到十分钟的功夫,随着一辆老款的奥迪A6停在了我家院门前,紧跟着四五辆小面包车把我家前后给围住了。
我站在厨房,透着门帘看到,从小面包车里下来一大帮子纹龙画虎的社会青年,足足有二十来人。
他们个个打着赤膊,敞着怀。
他们恨不得把身上的皮撕下来,递到你面前,让你好好欣赏下那唬人的“披肩龙”和“滴血狼头”。
如果是以前,我可能早就吓得找个桌子底下猫起来了。
可不知道为什么,经历了四年的监狱生活,此刻的我竟然没有丝毫的胆怯。
仿佛那些咋咋呼呼的氓流子们,一个个就像个笑话似的,出现在我的面前。
也许是我在监狱里这四年,见过了太多的阵仗。
也许是我跟在陆叔的身边久了,天天听他给我讲神仙打架,所以在面对这群上不得台面的小鱼小虾时,已然完全无感。
他们甚至都不能让我的血液循环,稍微加速那么一丁点。
总之我徐鸿北,不再是四年前的那个懦弱少年。
我想,这便是陆叔口中的气定神闲吧。
“老拐,咋回事啊?”
一个穿着中山装的男人,梳着油光锃亮的大背头,腋窝下面夹着个皮包,大摇大摆的领人走了进来。
梁老拐很客气的叫了声刑总,然后悠悠的走到我面前。
“你不是行么,你不是杀过人么,你现在再厉害一个我瞅瞅呗?”
我没说话,只是将煮好的土豆片从锅里捞出来,然后兑了点酱油,坐到小饭桌上有滋有味的吃了起来。
倒是那个刑总,看见我这道菜,来了兴趣。
“呵呵,小兄弟,号里混过吧,这菜一般人可不会做。”
一边说着,他把手伸到了我的碗里,然后捏起了一片往嘴里放。
我抬头看了看他吧唧嘴的样子,觉得有点眼熟。
而就在这个时候,刑总也看了我一眼,当时他的眼睛就直了!
“我艹,这不是鸿北兄弟吗!这房子是你家的啊?”
我有点错愕。
“我呀,我金虎啊,你忘啦!”
“三年前你刚跟陆叔混那会儿,我还求你帮我给他递过话呢。”
我看着邢金虎惊喜的模样,也猛然间想起有这么一码事儿来。
当年邢金虎在我们四监区改造的时候,老妈心脏病犯了,得做搭桥手术,还是陆叔帮着给联系的大夫,并安排人把高额的手术费给交了。
“呦,你瞧我这记性,你现在混得可以啊,我差点都没认出来。”
我挺高兴,能在外边见到曾经的狱友,真的算是缘分到了。
邢金虎赶紧搬了把小凳子,就坐在我对面,热切的拉起了家常。
“啥混得可以啊,这不是出来没事儿干么,找个地儿卖卖力气呗。”
“好在老板抬爱,给我挂了个什么总,其实就是负责拆迁这一块的,干点脏活。”
看见这一幕,一屋子的人都傻眼了。
原本那些冲我气势汹汹瞪着牛眼的社会小青年们,一个个知趣的往后靠了靠。
梁老拐更一脸的懵逼!
或许他怎么也没想到,他眼中的大人物邢金虎,会对我如此的客气吧。
梁老拐干咽了口吐沫,弯着腰对邢金虎耳语了几句,但我刚好能听见。
“刑总,你看这事儿闹的,现在咱可就差他家这房子没推了。”
“施工队那头还赶进度……”
梁老拐的话还没说完,邢金虎顿时就变了脸色,抬起手一巴掌反抽在梁老拐的脸上。
“啪!”
声音很大,震得我耳膜都有点嗡嗡的回响。
梁老拐直接被这一巴掌抡得都站不稳了,一屁股坐在地上,他捂着脸不可置信的看向邢金虎。
“刑总,你怎么能打我啊?”
邢金虎冷眼瞪向梁老拐:“我打你是为了救你,你知道你得罪的是谁吗!”
“鸿北他是我恩人的干儿子,也是我邢金虎的亲兄弟!”
说着话,邢金虎抄起钩火的炉钩子就要往梁老拐的身上砸。
“梁老拐,你真他妈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只要我恩人打个电话,不要说是你我,就连整个公司都得跟着遭殃!”
这下梁老拐真的怕了,赶忙抱头鼠窜,可终究还是被那着起火苗的炉钩子,在身上豁了两个口子。
做完这些,邢金虎才对着众人嚷嚷起来。
“有一个算一个的,你们都给我竖起耳朵听好了。”
“这个宅子是我鸿北兄弟的家,只要我鸿北兄弟不点头,谁也他妈不准给我胡来!”
一众人齐声回应:“是,刑总!”
邢金虎不耐烦的摆了摆手,示意众人都散了。
那一屋子人顷刻间消失在我家里,至于梁老拐,更是带着他的人窜得比兔子还快。
等人都彻底走干净,邢金虎把炉钩子往地上一扔,换上一张笑脸。
“走呗,找个馆子,咱哥俩喝点儿?”
我点了点头。
不得不说,邢金虎出来的这两年真是混起来了,不光是兜里撑钱,面儿上也是很光。
开着车这一路,不少人都上赶着跟他打招呼。
我印象最深刻的,要数我们村的村长。
他骑着个二八自行车,离老远就看到邢金虎的车对向开来,忙不迭的拦住邢金虎,然后点头哈腰的套了两句近乎。
只不过当他看到坐在副驾驶的我时,表情变得极为精彩和震惊。
我想他一定是忘不了头七八年,抢了我家半亩苞米地的事儿吧。
和邢金虎的一顿饭,大多数时间是怀旧。
终于,等到酒过三巡菜过五味,邢金虎眯缝着眼睛问我。
“诶,鸿北兄弟,你家这房子到底是咋回事?
“你要是想多弄俩钱花,我亲自去找老板说,多给你整个十万八万的那都不叫个事!”
我没有瞒着,把事情的原委跟邢金虎学了一遍。
邢金虎一听,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我艹了,还有这事儿!”
“行了,这事儿你甭折腾了,我回公司就给你查清楚。”
不得不承认,邢金虎办事的效率真高,只小半天的功夫,就把冒名顶替我签下拆迁合同的人给揪了出来。
只不过,当他查到那个人身上时,态度明显的没那么硬气了,甚至在跟我打电话时的语气中,透露着些许的为难。
“鸿北,这人身份不简单啊,是县里金爷的儿子,金超。”
“我这边带着兄弟去兴师问罪,我怕老板那块我不好交代。毕竟在人家的地头上捞钱,相互之间肯定是都得给面儿。”
我明白邢金虎的意思,也没有多说,在电话里表示了对他的感激。
“金虎哥,我都懂,这点儿事我徐鸿北还是能办妥的。”
撂下电话,我紧紧的攥了攥拳头。
呵呵,金爷,还真是巧啊,这次又他妈是你!
天刚一放黑,我搭上了去县里的末班车,从邢金虎那里打听到,金爷的儿子金超,在县里新开了一家量贩式KTV。
而我的目的地,也正是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