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朵遮住了月亮,夜色变得有些朦胧。
几个十岁左右的少年结伴而行。
林由双手背在脑后走在最前方,气氛一如既往的沉默,似乎是大家都很累了。
但林由知道并不仅是这个原因,最主要的是他们之中,缺少了一个很重要的东西——希望。
林由勾了勾嘴角,似乎在说我很快就会把它送到你们面前。
想到这里,他下意识地看了看身边的凡烁,凡烁似乎注意到了他的目光,却未做任何反应。
“大家想要一辈子都这样的生活么?想要一辈子只做个矿工?”林由突然的停下步伐,开口打破了沉默。
“那能怎么样呢?我们在这锋之国是最下等的平民,而且还是木国遗民……”柴客的话没有说完,但是却已不言自明。
悲观似乎是这些少年统一的色彩。
林由盯着他郑重的问道:“那你没有想过离开么?”
“当然想过!我还想过去大陆最北边的润之联盟……我一直希望能看一看大海……”柴客的声音越来越小似乎是很怕他的不切实际会引起他人的嘲笑。
但是周围并没有传来嘲笑声。
林由拍了拍少年的肩膀似乎是在鼓励,随即目光扫过所有人转过身继续向前走,少年们也紧随其后。
“我一直想去土之国,据说那里人人都能吃饱穿暖。”似乎是刚刚的对话,激起了少年们不多的勇气,梅阿大开口说道。
“我想回木国……”
“我想去大陆最南面的炎国,据说那里的人都很自由。”这是梁天的声音。
少年们一个接着一个的开口,林由对此很满意,因为他已完成他既定计划的第一步,可是随即他却皱了皱眉。他再次转身停步:“木也,你呢?”。
听到林由发问,少年们齐齐转身看向了队伍最后的少年。
林由口中的木也束发髻的粗麻布,在微风中微不可查的摆动,沾满尘土的粗麻短褐在这初春季节让他显得有些单薄,系在腰间的束带把他勾勒的更显瘦弱。
下身的裤子则更加不堪,布满了大大小小的补丁,许是长期挖矿磨损的严重,脚上穿的是一双沾满泥土的布鞋。
周围的少年都大抵如此。
唯一不同的是木也的眼睛,黑的很深显得幽静和深邃。
少年们盯着木也,眼睛里的光似乎是在鼓励。
林由再次开口:“大家都说了,木也你呢?”。
木也看了看周围的伙伴,在同样一直没有开口的凡烁身上略微停留,发现凡烁并没有看向他而是抬着头把锐利的目光投向天空似乎是在盼着月亮冲破云朵。
木也一直走在队伍最后,虽然没有说话却一直注意着每一个人,所以把一切都看在眼里。
瞥了瞥嘴角木也终于开口:“无论要去哪里都要先离开断木城,否则一切都是空谈。”
“没错!”林由击掌而笑,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齿,仿佛这就是这个夜晚他所等待的,“无论如何都要离开断木城!”
“可是……”
“没有可是,我是无论如何都要离开的。”梁天刚要说话就被林由打断,他要阻止悲观再次蔓延。
“到时我一定会带着你们回木国,因为只有那里才算我们的故乡。”
说这句话时月亮刚好冲出了云朵,月光洒向大地,在这清冷的夜色中,林由在少年们的目光中,像一块屹立在月光中的白石。
木也却觉得他像幽坛之中一朵待放的白莲,当然这个世界肯定是有白莲的。
“我会跟着你走!”凡烁终于收回了,他投向夜空的目光开口道。
林由看向大家眼中有鼓励也有期待。
少年们也终于在他的目光之中,找到了勇气纷纷表示,愿意随林由一起离开。
木也看着这一幕,觉得有些幼稚,却也有些感动,但终究没说什么。
少年林由似乎是终于达到了今晚的目的,带领着少年们一路向家中走去。
其间不时有少年告别,回家队伍中的人越来越少,像极了人生中的分道扬镳。
林由也终于告别而去,只剩下木也和凡烁,因为家离的较远继续结伴而行。
两名少年似是都不愿说话,气氛显得有些沉默和尴尬。木也却在结合往日的观察,分析着身边的同伴。
凡烁原名叫钒铄,其父母在他出生时,为了融入异国统治下的生活,和为了儿子在以后的生活里少些艰难,专门花钱改了原来的姓氏,给他起了偏锋之国风格的姓名。
但是这些却被周围的人们,当成了没骨气的谄媚,凡烁也没少因此遭人嘲笑,不知其父母如果在世会不会为此感到悔恨。
情理之外?意料之中?凡烁把当矿童的第一年攒下的所有钱,全给了登记户籍的小吏,把“钒铄”改成了“凡烁”。
所有人都以为,凡烁是受够了周围的人的嘲笑,但是只有林由和木也知道,凡烁根本不在乎周围的人怎么看自己。
唯一让木也搞不懂的是,凡烁之所以把名字里的锋之国“金字旁”去掉,是因为对锋之国的恨意,还是为了藏起他心中的刀?
燕雀安知鸿鹄之志?
有意思!想到这里木也不由得勾起了嘴角。
似乎是注意到木也的表情,凡烁终于打破了沉默:“你终究还是没有说,你将来到底想去哪里,想要去做什么?”
“你不是也没有说。”木也看向凡烁似乎是在针锋相对,但语气却显得有些无所谓。
木也得话让凡烁再次沉默。
两人继续向前走,前方的路变得越来越窄越来越泥泞,似乎两人归家的路并不是十分好走。
但是两人却很平静,对前方的路仿佛没有过分的期待。
是啊,前方没人等待,又有什么值得期待的呢。
看着分别的岔路口越来越接近,木也暗暗的松了一口气。
岂料这时凡烁突然开口:“我们都有必须要去的地方,因为那里有我们必须要做的事。”
他说话时并未停步,而是继续走过岔路口,只是平静地留下一句,“走了”。
木也看着他的背影,不明所以的回了一句:“嗯。”
两位少年自此,分别转向了自己的路。
木也的家,位于断木城城南的最南的贫民区,这里没有什么所谓的鸡犬相闻,也少有孩子的哭闹。
贫民区住的,大多都是当初留下的木国遗民,这些人受身份所限,都生活的不尽如人意。
他们被木国遗弃,又不被锋之国的人们所接受,只能从事最底层的工作,又没有了回木国的可能,终日只能过着浑浑噩噩,没有希望敝衣粝食的生活。
木也像一只行走在夜晚的黑猫一样,深一脚浅一脚的在泥泞的道路上前行,绕过一个个犬牙交错的小水洼,回头看去如一面面撒了一路的破碎的镜子。
每面镜子里,都有一轮明月仿佛触手可及,又会不经意间被风吹碎。
两边是鳞次栉比破败房屋,光从外面看过去,就有狭隘逼仄的气息扑面而来。
人们为了节省灯油,同样为了减少所食不多的“晚饭”被消耗,让夜晚不那么难熬,早早的就灭了灯睡觉。
但生活还是会依旧难熬,不管你多么小心翼翼的活着。
甩掉了一路的斑驳,木也终于在一个同样破败的小屋面前停步。
小屋的木墙已经十分破旧,似乎被风吹雨打的有些年月。
屋顶是黄泥混合着茅草铺就,只是中间有一块的颜色,与周围有着明显的不同,这是刚刚分别的那些少年伙伴,在得知木也的房子漏雨后,大家合力帮忙新铺上去的。
在这月光如水的夜空下,在这锋之国的最南方的断木城,这座仿似是被两边的房屋挤着,才站立在那里的小木屋,就是木也现在的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