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转眼到了周日。早上刚刚六点多,陈斌就被他爸妈从被窝拽出来穿上了新衣服。因为今天是去奶奶家的日子,平均每过两周他们三口人就一起去奶奶家送次生活费或者其他东西。陈斌迷迷糊糊的洗漱完,三口人简单吃了点早饭。就骑上自行车出发了,他爸骑一辆自行车驮着他,他妈骑一辆驮着给奶奶的东西。
从家属院到奶奶家的距离可不近,直线距离大约有五十多里路。那时公交车很少,并且很不准时,等公交车有时可能会等一两个小时,即便车来了,也不一定能挤上去。所以人们出行都是骑自行车,那个时代也有另一个称呼叫自行车时代,上下班时路上遍地都是自行车在前行。因为大家生活状态基本都一样,心里自然而然的觉得别人如何我就也该如何,骑自行车走个百八十里路也就觉得很正常了。
他们是一路向东骑行,向前看可以看到东方的朝霞被太阳的光芒染成了粉红色,绚丽的仿佛是女神在挥舞着自己身上那美丽的羽裳。路上的冰雪也因为这几天太阳没缺席,都已被晒的不见了踪影,只是变的有些泥泞。陈斌坐在自行车后坐上时不时的把腿蜷起来,躲着前车轱辘甩过来的泥。他妈在旁边一个劲的嘱咐他别乱动小心夹脚。他不但不听,反而双腿晃荡的劲更大了。
结果,没走出十里路呢就一脚塞进自行车后轱辘里,因为卡住了自行车轱辘,爷俩都摔地上了。陈斌哇哇大哭,他妈过来把他抱起来拍了拍粘在他身上的泥土,又看他被自行车后轱辘夹住的脚脖子没受伤只是有点红肿,给他揉了揉说:“呵呵,你这孩子,嘱咐你看着点看着点,你就是不听。别哭了,皮都没破,等回来了,去候本家的小卖部给你买瓶红果罐头。”
他爸也笑着说:“儿子,别哭了,上来,咱们继续走吧,你二叔现在肯定去市场给你买好吃的了。”陈斌一听晚上回家有红果罐头吃,也就不哭了,哽咽着说:“我可不让你驮着我了,我脚被夹住了,你还用力蹬车呢。我让我妈驮着我。”说完,就一瘸一拐的爬到了他妈自行车的后座上。
陈斌他奶家所在的镇子叫东矿镇,因为这个镇子上有两个煤矿,镇上的人们大多数都以下井挖煤为生,陈斌他姥姥家也住在这个镇子上,只是陈斌他姥爷是铁路局开火车的老司机,所以他姥姥家住在铁路局旁边的铁路家属区里。
一路无话,早上快十点才到了他姥姥家。他们三口进屋和姥姥他们打了声招呼,只待了一会就出来赶往了奶奶家。陈斌爷爷是一名下井工人,奶奶家住在第一矿区的家属区。陈斌对奶奶家的最有印象的东西之一就是奶奶家那厚厚的木头做的大木门。
陈斌五岁的时候有次醒了发现身边没人,自己哭了半天也没看到奶奶进来,因为害怕,就实施了人生第一次离家出走,光着小屁股跑到院子里爬上木门拉开比他胳膊还粗的门栓,站到家外胡同的边上,一边哭着一边逮谁问谁,我奶不见了我要找我奶,你看到我奶了吗?因为住在这的都是一起工作和生活的工友与家属,所以基本上各家都互相认识,并且因为他奶奶的缘故也都认识这个小家伙。
问了四五个人后都笑着告诉他回家等着去,你奶肯定是买菜去了。可他就不走,就光着屁股站那哭。直到遇到旁边胡同的李姨,一把抱起他回了奶奶家,边和他玩边看着他等着他奶。过了一会奶奶买菜回来了,听说他自己跑出去着,也把老太太吓坏了,气的直乐,伸手打了他两下屁股警告他以后家没人不许往外跑了。没想到这两下就把他打哭了,又抱着哄了半天给了块糖吃陈斌这才不哭了。
陈斌记得那天奶奶留李姨在家吃饭,李姨她说有事要忙也没在这吃,只是陪奶奶聊了会天就走了,估计是怕陈斌他二叔回来两个人见面尴尬吧,因为媒人曾经给陈斌他二叔做过次媒,介绍的女方就是李姨。虽然因为有些原因李姨没能成为陈斌他二婶,但是左邻右舍住着,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两个人见面都是红着脸低头擦肩而过。这事都是陈斌长大点了听他奶奶说的。
印象中的大木门,在拐进胡同后出现在了视野里,高大的木门屹立在那依然是那么充满了年代的沧桑感。门上的一道道苍白的木缝,那是多年岁月手持刀斧刻下的痕迹。陈斌嗖的一声蹦下自行车后座,自己先推开木门冲进院里大声喊着:“奶!奶!我来了。”一个不大的小院子,透过窗户玻璃,能看到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妇人戴着老花镜正坐在炕上缝着东西,听到了大孙子的喊声,忙抬头往外看去,眼里全是爱意。
陈斌他奶最喜欢这个孙子了,不但是因为他是老陈家第三代的第一人,也因为他是个男孩。陈斌他姑也有个女儿,可他奶总认为外甥女不是老陈家的人,再加上老辈重男轻女的陈旧思维,所以对外孙女不如对这个大孙子喜欢。从陈斌出生后开始,那真是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举个小例子,陈斌小时候睡觉,不但需要他这个不认识字的奶奶给他讲故事,冬天睡觉时得轻轻拍着他,夏天得给他扇着扇子。要是老太太累了停了,他就哭。这只是宠溺他的事情中的一件,他奶对他是各种宠溺数不胜数,不过他奶对他的娇惯也也是让他爸妈最头疼的事。所以七岁多的时候就被接到爸妈身边一起生活,可十岁了,陈斌的很多坏习惯还没被管过来。后来他爸妈也不管了,已经过的很苦了,孩子高兴就行。
陈斌小跑着进了屋里脱了鞋就蹦到炕上靠在奶奶身上,大声说:“奶,两礼拜没见了,想孙子吗?你看,你头发又白了不少。”
他奶笑着摸着他的头说:“想,太想了,大孙子你是不是又长个了?站起来让奶奶看看。”
陈斌站起来踩到与炕连接的那个一米多一点高的窗户边,伸手用力够着窗户上沿。说:“奶,你看,我都快够到窗户上沿了。”
他奶连忙说:“行了,我看到了,快过来,那有风,别吹到你,这里来,这暖和。等会你二叔也该回来了,他猜你今天应该来,所以给你买好吃的去了。”
陈斌这才从窗户那一下蹦到了奶奶旁边。好奇的问道:“二叔搞对象了吗?是不是搞对象就能结婚了?”
他奶从被子底下拿出了一个盖着的酸梨递给陈斌说:“你个小孩,知道啥叫搞对象呀,就会瞎问。”
这时陈斌他爸妈也拿着东西推门进屋了,他爸把东西放在墙角放被子的箱子上也问他奶:“妈,他不是瞎问,也是惠英我俩半路上聊天时说起的,也不知道陈文搞对象了没有,他也快二十七了。”
他奶放下手里的活计叹了口气说:“唉,这些日子见了几个,不过自从五年前你爸去世,他原来的对象觉得咱们家穷了就跟他分手后。我看他对谈恋爱这事,也不怎么上心了。还好今年矿上有政策了,照顾矿工子女上班,他这才有了个正式工作。他这上了一个多月的班了。别人一看咱们家算上你,有两个正式工了。条件比原来要好了些,所以这些天又有给他做媒的人找我了,也让他见了几个。不过我看老二总心不在焉的,一会等他回来,你跟他聊聊吧。我是说不了他。也就你这个当大哥的能说他。”
他爸坐在炕沿边上点上根烟说:“恩,妈你放心吧一会我说他。”
陈斌他妈也坐在炕上从兜里掏出来了一个自己缝的布袋。在里面拿出来了几十块钱递给陈斌他奶说:“妈,一会让陈凯说他,老二那最听他哥的,这钱您拿着,是我俩这个月攒的。”
他奶接过钱一看说:“你们两口子一个月工资才挣60块钱,可这就是四张大团结。你们三口子也得吃穿用,就留二十块钱,这一个月日子过的太紧了吧?得让我大孙子吃好点呀,这正是长身体的时候。”
陈斌捂住了奶奶的手说:“奶,你拿着吧,我不在乎吃什么,吃饱就行,并且我吃饭很多。不耽误长高个,再说我家还有鸡会下蛋呀。没事,那也能卖钱,我妈前几天还给我煮了个吃呢。还有等我长大了,我给你买烧鸡吃呀,那可比鸡蛋好吃。”他奶看着这个大孙子也知道家里生活就是靠这个老大,相当于陈斌他爸养活四口人,这种生活条件,间接的也影响到了这个孩子的生活。
这四口人正在聊天,陈斌他二叔陈文回来了。二叔一进院子陈斌透过窗户玻璃就看到了,马上跳下炕去,穿上鞋跑到门外:“二叔,我来了。你这刚下班吧,开工资了吗?你说开工资后会给我买糖的,买了吗?”
他二叔把自行车放好,转身对陈斌说:“肯定得给我大侄子买呀,我猜你们三口子今天会来,就先跑市场去给你们买的菜和给你爸买了瓶酒,至于答应你的糖,二叔没忘,前天二叔第一次开工资,开了二十七块五毛呢,下班就去副食店给你买了包糖,走,去我那屋,我给你拿。”说完就拿着个网兜,领着陈斌先去西屋跟陈斌他爸妈打了声招呼,把装着菜和酒的网兜给了陈斌他妈。然后就带着陈斌去了他住的东屋。
进屋打开箱子拿出来了一个小纸包,陈斌接过来迫不及待的打开后兴奋的喊到:“哇,还有奶糖呢,二叔,谢谢你。你先吃一块吧。”说完就剥了一颗糖非塞到他二叔嘴里。他爸也进这屋来了,让陈斌去那屋玩,陈斌临走时对他二叔说:“因为你不搞对象,我爸要教育你喽。”说完做了个鬼脸跑了。
回到西屋,又非塞给他奶和他妈每人一颗糖,自己又装了两块说要出去玩,他奶看着他笑着说:“你肯定是想去前排给小静送糖吧?”陈斌伸了下舌头点头说道:“恩恩。我上次来告诉她说二叔开工资会给我买糖,买了的话我也分给她吃。”他妈一边择菜一边说:“去吧,别太晚回来。要是她家留你吃饭,你别在那吃。还有你可以叫小静来咱们家吃。”这时陈斌的已经跑到屋子外面了,大喊着:“恩,我记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