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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三迷雾

春俏寅时(夜里三四点)叫醒陈仪。

醒来时,众人全都围在床边。一旁胡嬷嬷抱着君儿坐在床头,满面悲痛,哀泣不停地抹着眼泪。

陈仪心头一紧,连忙爬起来。小心翼翼试探地问胡嬷嬷:

“爹爹呢?”

胡嬷嬷避开陈仪的眼光,声音中透着绝望悲伤,絮絮叨叨地顾左右而言他:

“仪姐儿小心慢点儿……你这身上伤,听清风大爷说,是被刀子划伤的。小小年纪落下毛病可怎么好……大爷去找夫人了,过段时间就回来啊,仪姐儿千万别急……”

陈仪心口悸痛,咽喉腥甜,一口血差点喷出来。

刹那间头目森森,陈仪赶紧扶着床框,闭上眼缓解晕眩。

周围安静地落针可闻。

陈仪脑中清明了些,睁开眼不再理会胡嬷嬷。转脸紧紧盯着清风,面无表情一字一句地说道:

“可否劳烦风爷,带我去看一看爹娘。”

清风看着这精雕玉琢地小女娃娃,心中暗自惊奇。

她不过四五岁,却由此及彼,转眼间明白了其中缘故。而且表情大起大落,此时竟将所有哀伤悲痛,全然压抑住。

便是自己,只怕也难做到。

清风不说话,陈仪只这么盯着他,也不做声。清风收回思绪,轻轻颔首说道:

“小姐身体可受得住?”

陈仪点点头。

清风并不多劝,直接抱起陈仪。

胡嬷嬷欲言又止,想随她一道过去,陈仪一抬手阻止她。柔声同她说道:

“嬷嬷,我想一个人去看看。和爹娘说两句话,你在这里照顾弟弟。”

胡嬷嬷神色哀伤的望着陈仪。拧不过陈仪,只得带着几分担心,轻轻点了点头。

屋子外头。

深夜的初春,风中带着寒气,直往骨头里钻。比这寒风更刺骨地,是她此刻悲伤。

爹……

她睁开眼以后,连正脸也没见过他,只远远望了那一眼。

那个长袖青衫地年轻人就这么死了吗?她都没来得及真心诚意叫他一声爹爹……

他此刻一定知道了吧,他拼死守护得一对儿女,女儿魂魄已经等在黄泉路上。

陈仪骨子里冷得不自禁地猛打哆嗦。

清风无声叹息,替她拢一拢衣衫。顺着游廊走到了前进院子。

陈绍文夫妇二人尸体就停放在地上。

陈仪示意清风,把他放下来。双脚落地,疲软无力地左右摇晃几下。陈仪再次闭上眼缓了缓,稍候片刻睁开眼,坚定而决绝地朝着他们走去。

清风看着陈仪。

小小的一团,此时眼睑低垂。长长的睫毛在朦胧灯光下,投射出一缕阴影。软糯粉嫩地小脸上,嘴唇倔强地紧抿着,表情冷漠平静。

一步一步缓慢走去,直到尸首身边站定。她俯首而望,对着父母正上方,呆呆地看着。

清风突然觉得目不忍睹。不禁转过头,平息心头那股子酸楚。

再次转头看陈仪。却觉得眼前一幕,有些离奇诡异。可究竟是哪里怪异,一时半会也说不上来。

陈仪目不斜视,看着躺在地上地夫妇二人。

她要把他们看清楚,牢牢刻在心里。像记住上辈子地爸妈一样!他们和他们,都是她至亲至近之人。

陈仪用眼神一笔一画,将二人相貌刻画清楚。

心中悄然默念道:

两位,我是来自另个陌生世界地一缕幽魂,相信你们此刻也知晓了。不过你们相信,今天起我就是你们得女儿。

你们的仇我会替你们报,你们的儿子,我也会好好把他养大。不会叫他受到一丝一毫地伤害。

我陈仪在二位面前,以我之灵魂立誓。若有违背,天诛地灭!

起完誓,陈仪伸出那只如同藕芽般地小手,轻轻抚上他地眼睛,那是双漂亮得猫儿眼,眼中一片死寂灰暗。

死不瞑目……

手指轻轻拂过,陈绍文终于闭上双眼。陈仪突然眼眶湿润,眼泪情不自禁夺眶而出!泪珠跌落,滴在陈绍文那张惨白俊俏的脸上,又从他脸上滚入尘埃。

风儿卷过树叶枝头,叶片飞舞盘旋,往黑暗天际遥遥飘荡而去……

陈仪伸手用衣袖抹了抹脸颊,将眼泪拭干。长长呼出一口气,抬头对清风说道:

“风爷,再劳烦您一件事。能否寻间干净的房间?爹娘不能睡在地上,得换身干净地衣裳再走。还有胡嬷嬷和我弟弟,请您派人一并也叫来罢……我们,都该送一送爹娘才是。”

清风轻轻点了点头,随意指了个看守侍卫去叫胡嬷嬷。

不多时,胡嬷嬷抱着君儿匆匆赶来。

看见陈仪如此,免不得又是一整伤心难过。两人抱头痛哭一气。

胡嬷嬷把君儿交给春俏。

陈仪和胡嬷嬷一起,给大爷夫人搽拭身上泥土脏痕,将寻来的干净衣衫替二人换好。

陈绍文身上伤痕累累,衣衫褴褛没有一处好肉。胡嬷嬷不忍陈仪,小小年纪见到大爷这幅模样,便哄着她说:

“这里嬷嬷在便好,仪姐儿带着君哥儿回去休息吧。夜里风大小心着了凉,小姐听话……”

“嬷嬷还把我当小孩看吗?爹娘已死,仪儿还能做小孩吗,”

既来之则安之,但胡嬷嬷一定要知道,自己绝不是从前那无忧无虑地小姑娘了。

胡嬷嬷一时之间无法理解,喃喃自语道:

“可小姐小姑娘家家,怎么能彻夜守着。身上还带着伤,若伤势加重可怎么得了!小姐往日碰碰就娇气地不得了,今儿是怎么了?”

陈仪无奈地摇摇头。

胡嬷嬷不会明白。胡嬷嬷是忠仆,她要用她只能用她,她不能把自己当成不懂事的小孩。

这些话现在不好说,只能找机会跟胡嬷嬷讲了。

陈仪看向清风:

“敢问风爷,我爹爹临走之时,可曾说过些什么?”

清风微微叹气:

“明月赶到时,陈世子已经是强弩之末。明月救了人就往回赶,可陈大爷还是在回程途中咽了气。未曾来得及留下只言片语。谢夫人尸身,是陈大爷指明,这才寻回来的。”

“陈小姐不可过分优思。我这就命人将令尊令堂收敛入棺。眼下最要紧的,是令尊令堂早日入土为安。此时天气寒冷,小姐可扶棺归乡下葬。时间不宜拖太久,要知河北省离天京千里之遥,越早上路越好。”

陈仪对清风感激地行了一礼,点点头说道:

“您说得对。扶棺回乡需要注意什么,这些事我不懂。劳烦您交代胡嬷嬷去办。我和弟弟还有胡嬷嬷,老得老小得小,这一路只能托付风爷打点了。”

“陈小姐太客气了。我们公子和忠勇伯府也有些来往,往日常听我们老爷说起第一辈的忠勇伯陈老将军。那可是咱们元薇朝一等一的大将军,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小的怎么敢在陈小姐面前称个‘爷’,叫我们老爷知道,还不打断小的双腿。”

“风爷不必如此,敢问贵府老爷尊姓大名,等我们回了府,也得禀给家中长辈听。这份情谊可是救命之恩,必定要铭感于心!”

清风连连做辑:

“不敢不敢,实在是公子这趟出门,并不想太多人知晓,请小姐见谅。”

陈仪心中存有疑虑。人家既不想说,自己也不好强求。清风称她爹做陈世子,胡嬷嬷叫她仪姐儿,这辈子和上辈子,倒是都叫陈仪。

老天爷给了她重生的机会,给了她健康得身体。前路就算是艰难险阻,也是值得了。

忠勇伯府,忠勇伯在古代算是几品大官?豪门诸多恩怨,她爹之死未必没有隐晦内情。

陈仪看了看胡嬷嬷怀中婴儿。

这孩子是她爹唯一血脉,无论如何她也要护好他,不能叫她爹断了根。

陈仪边想边说:

“既是如此,倒是不便勉强,大恩不言谢。你也知道……”说着一声苦笑,自我嘲讽地说道:“爹娘惨遭不测,我和弟弟前途未卜,又谈什么报恩,倒显得我们轻率了。”

“不说这些……有一事还请风爷回禀公子。陈仪说得那个故事,是听爹爹无意间提过。不过是情急之下偶然想起。我虽说年幼,可爹爹从小便教导过我。君不密则失臣,臣不密则失身,请公子不必担心。”

陈仪说完,意有所指地深深看了清风一眼。

他不想别人知道行踪,甚至不想让她知道自己的身份。必定有所忌惮。她先前说的那个故事,半猜半瞎编,恐怕十有八九说到点子上去了。她要明白告诉他,你的事我不听不说也不想知道,就想平平安安回家。

清风看了看陈仪,了然一笑。

这小姑娘不简单,听她奶嬷嬷说,今年将将虚岁五岁,小小年纪心思缜密,倒是没有必要得罪她。清风言语之间愈加客气。

“陈小姐的话,清风听明白了,陈小姐无需担心。方才公子爷不过是听故事听得高兴,主子们高兴比什么都重要,您说是不是?”

“风爷高见!”

胡嬷嬷在一旁满头雾水,越看自家小姐越是迷惑不解。往常小姐只会胡闹撒娇,大爷夫人娇生惯养,舍不得她吃苦,字都不认识几个,这些道理她从何处得知?

胡嬷嬷地眼神陈仪藏在心里。

她会想办法打消胡嬷嬷地怀疑,要做得事太多。她要让胡嬷嬷听她信她听她帮她……不急,慢慢来。

当夜陈仪胡嬷嬷一夜未眠,君儿交给春俏秋露照看。

父母尸身安放在后院空宅,那里充做临时地灵堂。只待明日清风寻了棺椁,装棺回京。

陈仪披麻戴孝,和胡嬷嬷跪在灵前,默默地烧着纸钱。灵堂内烛火香烟萦绕,挂在灵前的白色麻布飘来荡去。

外面天逐渐微亮,陈仪除了身体发虚,伤口略有些发涨之外,她睡足了精神不错,并没有多少不适。

两人思绪万千。

陈仪想着回了京城一步一步如何行事。胡嬷嬷则是为前途担忧,为小姐莫名的性格大变而担忧不已。

卯时过半(早上六点半左右),清风出门寻棺椁。胡嬷嬷和陈仪两人在厢房,随意用些早餐。

陈仪想好了怎么说,趁此刻房中没有旁人,脸上摆出一副畏畏缩缩,惊吓过度的表情,和胡嬷嬷说道:

“嬷嬷,昨夜我下了马车,眼看着爹不敌,满身是血。突然有人拉着我,全身都动不了,叫也叫不出声。”

陈仪语气森森,胡嬷嬷听的目瞪口呆,小姐这是撞邪!急得就要上前查看。

陈仪伸出小手握住胡嬷嬷,阻止她起身,继续说道:

“嬷嬷别急听我说完。当时我吓得不清,只听见一个声音,不停在我耳边说:‘往南跑,别回头’……嬷嬷,当时我吓傻了,不敢不听。我怕不听话妖怪会吃了我。”

“于是我就一直往南跑,这声音一直到我遇到人才消失。嬷嬷……”

陈仪眼圈通红,顿了顿,哽咽说道:

“直到刚刚我才反应过来。那声音是我娘的声音啊,嬷嬷!”陈仪说到这里嚎啕大哭:“娘怕我找不到路,娘跟我说了好多……娘说她要走了,不能陪我了,叫我要快快长大……弟弟只能靠我了!娘还说她求阎王爷饶了我和弟弟。娘说爹爹要跟她走……一个福气救一人,娘说爹定然也是愿意的……”

陈仪说着说着,想起了爸妈。一时间思绪万千。

爸妈一辈子只顾着她,生怕她委屈难过,早早就苍老不已。爸爸腰间盘突出,一用力就疼得冒汗。

可就算这样,爸爸还是咬着牙坚持,一天做好几分工。妈妈也是,哥哥也是……

她前世不幸之极,又何尝不是幸运之极!

既然上天要她重活一世,她就要带着两世父母沉甸甸的爱,努力幸福的活下去!

收回心神,陈仪凝重而深沉地对胡嬷嬷说道:

“我答应娘了就要做到,从此以后不再是小孩,我是君儿的姐姐,要好好护着他,护着一时间。绝不能叫娘死了也不安心!”

胡嬷嬷听得痛入骨髓,百转惆怅,失声叫道:

“我可怜的仪姐儿啊!”

陈仪扑倒在胡嬷嬷怀里,痛哭流涕。

胡嬷嬷抱着她泪流满面。那满腔疑惑都化做捶心刨肝的不舍。

是夫人,夫人放不下孩子,用她和大爷的命,换了小姐少爷和她的命。夫人的命太苦了!

仪姐儿说的对,她不能做小孩了,做不成小孩了,可怜的仪姐儿……她老糊涂了,怎么怀疑小姐,小姐是得了夫人的聪慧大爷的遗传,大爷自小是神童,夫人何尝不是……

胡嬷嬷搂着陈仪,哭的泣不成声。

陈仪暗自观察胡嬷嬷神色,心中微定。

这招只能给胡嬷嬷使上一使,上兵伐谋攻心为上,自古鬼神之说神秘莫测。她也是无奈之举。

陈仪慢慢止住哭泣,带着鼻音说:

“嬷嬷,古人有句话,叫醍醐灌顶,大约是母亲放心不下,指点了我。”

“阿弥陀佛,都是佛祖慈悲,等回了府老奴一定要去烧香还愿……小姐没有什么地方不舒服吧?这鬼神提点可伤元气!”

“嬷嬷想到哪去了!”

“嬷嬷哪里说错了?那通神鬼的妇人,做一场法事都说耗费精血,必要歇上许久。中邪之人都是躺着吃躺着喝。你才多大,且得小心将养着!”

胡嬷嬷被这事一打岔,只顾心疼陈仪,倒是忘了悲伤。

对着陈仪上下打量,从头到脚仔细观察一遍,疼惜地说道:

“你瞅瞅,才几个时辰,脸色都变了。这事儿嬷嬷有数,你说了没用!”

陈仪哭笑不得,果然古人对神鬼之术敬畏有加。

胡嬷嬷细细思量,又开口说道:

“还有大爷夫人,等回了府,也得寻那清凉寺的高僧,替他们好好做场超度法事。”

“嬷嬷,这事眼下不急,等回了府再说。对了,我还有些话要问嬷嬷。”

陈仪蜷在胡嬷嬷怀里,咬了咬干涩的嘴唇,试探性的问:

“嬷嬷可知,爹爹往日可有仇家?这事儿咱们回府之前得心中有数。”

“仇家?大爷这几年在开元县为官,不是胡嬷嬷自夸,那就没人说一句大爷不好。都夸大爷是清明好官,怎么会有仇家。”

“上任之前呢?”

“小姐生在开元县,难怪会问这话。大爷未曾上任之前,除了三五好友会文写诗,极少出门。忠勇伯世子陈绍文天资聪颖,天京谁人不知谁人不晓,那是出了名了。除了……”

胡嬷嬷似乎想起来什么,眉头紧锁有些为难道:

“照理说,这事儿嬷嬷不该提,这事儿关乎夫人清誉。”

陈仪听得心中一动,惨然笑了笑,说道:

“嬷嬷,父亲母亲都不在了。我是爹娘的女儿,还有什么不能跟我说?咱们心里有数便成,影响不了。”

“小姐说的是,是嬷嬷糊涂了。”

胡嬷嬷回忆从前,长叹一声说道:

“说起来那是十来年前的旧事。当时夫人还未出嫁,老爷夫人三个儿子一个女儿,最小的就是你娘。老爷夫人一心想要个女儿,老来得女高兴得不行。夫人也争气,生的花容月貌,聪明伶俐。别看夫人是个姑娘家,打小诗词歌赋没有不精通得。”

“小姐生的那样好,加上你外婆孙老夫人,娘家是商户人家。银钱上富有,自然受人觊觎……”

“当时咱们淮阴县城县太爷,有个儿子叫周桐彬。一日夫人上香时,瞧见了夫人。回家哭着闹着要娶小姐。周县令往日就十分贪财,自然十分乐意。可周夫人嫌咱们家商户粗鄙死活不同意。周县令贪图钱财又拗不过儿子,仗着官家身份,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想坏了夫人名声,就能纳夫人为妾。那阴损的招数一出接一出。真真是一家门怂货不要脸!白白羞辱了读书人地名声,呸!说起来都脏了我的嘴!”

胡嬷嬷恨恨不已,陈仪听地憋屈。

周县令肆无忌惮,何尝不是这个世道的错,士农工商,她要时刻谨记。这里不是她那个世界,要小心再小心。

胡嬷嬷拍拍她的手,无奈地摇摇头说:

“咱们老爷太太那时真是愁白了头。说来也巧,大舅爷去京城会文,偶然遇到大爷。酒过三巡吐了真言。大爷当时年少气盛,当时就说这事儿他管定了。哎,要不说缘分前世天注定!”

“大爷因管闲事,和夫人一见钟情。忠勇伯府比个五品县令可不止高了多少个台阶。大爷……历经艰难才娶了夫人,成了亲不多久就外放。到这开元县为官,一做就是六年。本想着回京述职,怎么也是从三品的一方大员。谁能想到却遇到这些王八犊子……”

胡嬷嬷说着说着眼泪又落下,自己抹了抹眼睛,又叹了口气:

“这个不提了……咱们还说周县令那个老王八。大爷和夫人定了亲,周县令吓得不轻。也是老天无眼,原本大爷收集了不少周县令得罪证,想着一举钉死他。”

“谁知道周县令命不该绝,不知使了什么手段搭上了两江总督梁大人。听夫人说过几回,这梁大人后面又牵着三皇子一派。咱们府上说是伯府,这些年……也是一柄秃了头的枪,光能看不能用了。”

胡嬷嬷说的有趣,陈仪忍不住涌起笑意。

这胡嬷嬷看着愚钝,内宅里的八卦消息倒是灵通的很。也难怪爹娘选了她做奶嬷嬷,人尽其用,她得学着点。

“咱们府上不好得罪梁大人,自然这恩怨硬生生打落了牙齿和血吞。”

“那跟这灾祸有什么关联?”

胡嬷嬷神情带出几分忸怩,不好意思说道:

“其实我也不晓得有没有关系,不过是后来听人说,周桐彬有次在翠柳苑吃酒吃多了,提及这事,曾说过将来必然要叫咱们忠勇伯府好瞧。”

陈仪眉头一皱。问道:

“这话又是从哪里听来得,翠柳苑是什么地方?这周桐彬怎么随随便便吃多了酒说胡话,还叫人听了传到咱们耳朵里?”

胡嬷嬷老脸一红,支支吾吾地说:

“翠柳苑,跟酒楼差不多,也不是酒楼,总之就是吃酒听曲儿地地方。小姐别问那么多,等大一些自然就懂了……”

陈仪恍然大悟,原来是青楼妓院。

胡嬷嬷含糊其辞糊弄过去,陈仪暗自偷笑,也装糊涂点了点头。

胡嬷嬷继续说道:

“周桐彬是跟另外几个纨绔子弟吃酒,其中正好有大爷得朋友,可不就传了回来。老奴也是想着,若论仇怨只有这些。旁得,真正是想不出了。”

陈仪不置可否。对胡嬷嬷说的这些有些怀疑。

这是小结,暗地里的小结。

不至于动用这么大的阵仗,百十来人痛下杀手。时间地点选得天衣无缝,要不是她,这伙人可以说是滴水不漏。

虽然说不至于,但是也说不准。人得怒火向来难以揣测。周桐彬暂时放在一边,慢慢再查也就是了。

“嬷嬷,要不然你在给我说说咱们府上吧。爹娘不在了,我们回了府,将来只怕除了靠自己,谁也靠不着了。”

胡嬷嬷心头酸楚。

她哪能不知道仪姐儿这话得意思。没爹没娘的孩子苦,放哪儿都一样。

有得没得都说了一通。

陈仪在一旁,旁敲侧击打探个清清楚楚。

忠勇伯府,元薇朝开国大将军,世袭罔替。传到她爹这一代,是第五辈。原本忠勇伯府是忠勇侯府,她爷爷那辈家里犯了事,降为伯府。好在世袭这块儿没有被撸掉。再往后,就是一代不如一代。

她太爷爷陈老太爷自小溜猫逗狗,四书五经读了个半吊子,功夫也吃不得苦受不得罪。好在诗词上颇有天赋,运气也不错,中了个三甲,混个翰林院。

她爷爷陈老爷,武艺不行,读书不行,天赋也不行。

偏偏生的英俊潇洒,还爱自命不凡。

曾经花了一万两买了副前朝诗圣春梅图赝品,沦为京中笑柄。知道的都说,忠勇伯府当真要衰败了。这也是后来,陈绍文能顺利娶了她娘谢幼璇的主要原因。

陈老爷生有三子两女,她爹叫陈绍文,排行老大。

兄弟三人,二伯陈家文,三伯陈传文。另有一个大姑姑,早早嫁了人。小姑姑去年刚成亲,陈绍文做主,嫁给了同门师弟。

陈绍文是原配太太所生,生了他没多久就病故。爷爷陈老侯爷续娶了一位夫人,刘老夫人生了老二。刘老夫人带过来的大丫头,开脸做了姨娘,生下老三。

陈绍文自小聪明好学,是天京出了名了神童。六年前中了状元,娶了她娘谢幼璇,外放为官,做了奉天府开元县县令。夫妻打成亲之日起就恩爱非常,隔年便生了陈仪。

三个月前又生下次子,取名陈岚君。

陈家家谱,第五代排行为岚。至于陈仪为什么没有按照排行取名,胡嬷嬷也说不清道不明。

陈仪只能感叹,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陈绍文业绩三年为优,连任了三年。今年正式回朝述职。

胡嬷嬷满脸骄傲,把陈绍文夸了又夸。夸到后来又哭了好几回。

野鸡窝里掉了个金凤凰,这就是陈绍文最好的写照。陈绍文十岁不到就被册封为忠勇伯府世子,靠着陈绍文,再过个十来年,等陈绍文承了爵位,忠勇伯府也就翻了身扬眉吐气。

哪知天意难测,这下子前路又是一片灰暗。

陈仪听得唏嘘不已。

老天爷大概是心中不忍,特地派她来,给陈绍文留了一脉子嗣。这些神鬼之说,原本陈仪是不信的,现在么,不信也得信了。

忠勇伯府就像一摊烂泥地,外表看不出,其实里面早就破烂不堪。

据胡嬷嬷说,陈老爷十年如一日,赏花鉴宝,吟诗作对。家中一切俗务,那是听也不听看也不看的。更奇葩的是,陈老太爷对陈绍文并不待见,认为他徒有虚名,反而对三爷陈传文青眼有加。说陈传文谦谦君子,颇有乃风。顺理成章的,对陈绍文一双儿女,能有多喜欢?

太爷爷不待见,爷爷不管事,奶奶是继室。爹娘死了。

陈仪不禁暗自腹诽,这个家,还让人归得归不得了!

这是气话,归不归得,也得回去。

这个世道就是中央集权的君主立宪制。女子无德便是才,大家闺秀讲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陈仪自认做不了那些轰轰烈烈的穿越女,能够改朝换代。

她只想安身立命,嫁个人生个娃,别受太多气,不少钱花不受是非。顺便再替爹娘报了仇,把陈岚君好好养大,成家立业,这辈子也就圆满了。

前面那些还好说,还有最少十年才需要考虑。可这仇怎么报?她是一点儿头绪也没有。照她那个世界的阴谋论,那是人人都有嫌疑,首当其冲就是二伯陈家文。忠勇伯爷不管含金量多高,拿出去也够块金字招牌。陈绍文一死,忠勇伯世子顺理成章得是陈家文的。

千头万绪一团乱麻。

前途四周都是一片迷雾,那背后一双手,杀了陈绍文父母,能否善罢甘休?

她,还有陈岚君,那双手是觉得祸不及妻儿,还是觉得斩草除根方为上策?陈仪不得而知。

陈仪决定疑心要有,小心为上最好。至于怎么做,走一步算一步吧。

两人絮絮叨叨说了一两个时辰。

清风带回来两幅棺椁,将陈绍文夫妇收敛入棺。令人抬上马车。

少年公子再也没有露面,陈仪本想当面道谢。清风告诉她:

“我家公子今儿一早就走了,陈小姐不必多礼,还是速速随爹娘回京,早日安葬,早日安息才是正理。”

陈仪并不强求。

他救她,不过是随手之劳,她记在心里便罢了。胡嬷嬷抱着陈岚君,和陈仪一起,在屋子外头,远远的磕了头,上了马车,往天京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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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雷炮科技知识(上)(最让青少年惊叹的弹药火炮科技)

    弹药火炮是基础的武器种类,我们学习弹药火炮的科学知识,就可以学得武器的有关基础知识。这样不仅可以增强我们的基础军事素质,也可以增强我们基本的军事科学知识。在成员众多的火炮大家族中,榴弹炮有特殊的地位。榴弹炮的初速比较小,射角比较大,最大可达75°左右。弹丸飞到目标区的落角也比较大,有较好的爆破和杀伤效果。
  • 救世双子之异族入侵

    救世双子之异族入侵

    在一次学校组织的乙肝预防疫苗接种后,接种的学生都在一夜之间莫名的变成丧尸。豆晨因病没有接种而未被感染,绝境之下,他爆发出惊人的求生欲望。带着幸存的老师牛小凯与一些未被感染的同学一起开始了惊悚的求生之旅......“为什么活着的是我?”豆晨时常在夜里这么问苍天,殊不知命运的轮盘早在十几年前就已定格。救世者是你,也只能是你。
  • 同道途

    同道途

    上古仙人初步仙途,只为求得长生不死,修道数载人心不灭,惩恶扬善为心正道,扬善数载颇负盛名,不料人心贪欲更甚,贬其往功扬其往过,只因未曾伸手相助,人心难测唾骂声中,仙人心灰暗自立誓,此生不善不杀为仁,冷眼漠视世间众人,乞救者漠反唾者杀,凡人见恐不再求之,断凡心后数千余载,仙人静修不应凡人,余此载中人过几代,过来求者皆说有灵,仙人虽修久否世间,但觉此景啼笑皆非,此后仙人证道成仙,与另仙谈凡人如何,另仙反问君觉如何,答曰凡人不过蝼也,二者皆同互相饮酒,感慨万千当年凡心,现在看来不过笑谈,蜉蝣之见怎安鸿浩,现看道长那时一语,入道以后不再为人,初闻不识其中意味,发觉之后已经入内,有朝一日重修修为,定不把凡人放入眼。以下这是初代的简介留在这里吧!从前,有许多的家族,这些家族有些互不干扰有些家族则是互相争斗,时代不断的变迁这些家族中的部分有的没落有的强盛,但即使再没落的一个家族中也会有一个话事人,这个话事人各地的叫法不一,而在这个不大不小的家族中的话事人便是我们的主角。哦!对了这个是一本玄幻不是都市所以我写上面的东西是为了什么(滑稽)。
  • 黄帝内经与四季养生

    黄帝内经与四季养生

    在说起中国的传统文化的时候,大家都会想到孔子、老子等人,很少有人想到黄帝。事实上,中华文明上下五千年就是从黄帝算起的,而且黄帝给我们留下了《黄帝内经》,它与《山海经》、《易经》并称为上古时期的三大奇书。《黄帝内经》这个书名,最早见于《汉书·艺文志》。《汉书·艺文志·方伎略》中,有“黄帝内经十八卷”的记载。《黄帝内经》从结构上分为《素问》和《灵柩》两部分,各九卷。《素问》主要是对生命的体质、生命的本质追问,是黄帝与岐伯等臣之间在进行的发问、探讨。灵柩,就是说神灵的关键,生命的枢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