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觉得表姐和我好像被黑山老者唬了。
表姐和我沉浸于老者所授的两门独门巫术之中,忘了我们原先的目的。我是要去解答疑惑的,怎么最后倒把这件事忘在脑后了。老者教完我们后,赶似的让我们快点下山,我们竟真的糊里糊涂的下山了,等到翼山脚下见到了小叔,才惊觉不对。因为老者传授其一技于我,虽说最后反鼻蛟妖傀毁了,小叔却没让我再重新炼制傀儡,我的任务也算勉强完成了。
离了安南近半载,也到了回去的时候了。我们辞别了花疏姐和她寨中的朋友们,花疏姐笑着送我们离开镇子。我回首向翼山望去,山被遮挡在浓雾中。今日的天气是不太好的,我想我应当会一直记得在翼山和山脚镇上的故事,不论是多少回死里逃生,还是表姐同我坦露身世,又或者是在这里结识的朋友们,以及小叔在元日给我们燃的烟花……
回安南的路上小叔愁眉不展,也不知是遇到了什么烦心事,表姐和我问他,他总说无事。可小叔看着我的眼神分明与从前有些不一样,要说是哪里不一样,应该是愧疚吧。可小叔并没有做什么对不起我的事,难道是我多想了?
当我们回到安南时,才知如今安南已不叫安南了。天子给安南改了名,以古华容城名之,如今该唤华容了。前月,朝廷又下诏将畜猫鬼、蛊毒、厌魅、野道之家等黑巫之术流于边远地区。
诏书一下,官府四处抓人,又以赏金诱之。江湖中有些门派曾同巫师有过不好的渊源,此时便是他们火上浇油的好时机。前楚崇巫,是以荆地属巫术最盛,可想此番荆州会掀起何等腥风血雨。
我同表姐历练回来后,正赶上“猎巫令”颁布。这猎巫令是地方官员和一些颇有名气的江湖势力自发形成的。朝廷所驱乃黑巫,这猎巫令却变成了不管你是黑是白,抓了便是。此般景象,不知远在都城的天子知了会作何感想。
小叔这回是真真正正禁止表姐和我出府。在我的印象里,华容县的人应当是不知道表姐和我是巫师的,因为我们在外一般很少使用,若非要使用巫术也是十分的隐蔽。这要多亏小叔一直提醒我们,而且,在华容县里的人都待我们很好,我们根本没什么机会用上巫术。表姐和我谈起猎巫令时,我们皆感叹小叔的深谋远虑。我们也想起黑山老者一直念叨的百日后天下大乱,说不定说的就是这件事。我们问老者既然知大乱为何不下山。老者向我们解释道他本就只是一道残魂,依靠着黑山上的阵法才得以存在世间。若是离开黑山,他便会彻底消失,不入轮回。
小叔似乎忙得焦头烂额,我们却也帮不上什么忙。偶尔会听出府采办的下人说道外面如何混乱,时不时便有巫师同各门派或朝廷的人打起来,毁了好多东西。
我担心父亲和弟弟在沅江不知如何,表姐掰着手指好像在数时间,也不知她究竟再算什么。表姐说她呆在府中快要闷死了,说着要偷溜出去看热闹。虽是这样说,表姐却不敢离开的,在这种时候,表姐爱玩也不会出去给小叔添乱。我们以为在悦府好好呆着就会无事,可麻烦却是找上门来了。不知谁取了猎巫令,告了表姐也是巫师,于是悦府门口被一群江湖人士堵了个水泄不通,恰巧小叔又不在府中。
当表姐和我赶到门前,还来不及问清是什么情况,就有一人朝着我们喊:“就是她!她在半缃壶里用过符篆!还有她身旁的,一定也是。”
“把她们抓起来!”
“小小年纪就修炼这等妖术,日后还不知会怎样,不能放过了!”
“对!对!不能放过。”
“……”
我听着这些人七嘴八舌的说个不停,这才隐隐约约有些印象。表姐确实是在半缃壶使用过符篆的,便是碰到用花斑香蛊女子的那回。可那次表姐用的极为隐蔽,连我都很难看清,又是谁发现了。起头的那人脸生得很,我从未在华容见过这个人,也不知他又是从哪里听来的。
我看向表姐,见她眉头蹙起,似十分疑惑地在思考什么。
“你们自己跟我们走吧,省得我们在动手。”
“我听说她还是岳阳符主的女儿,把她抓起来就是了!”听到这句,我紧张地看着表姐。
表姐果然脸色一冷,对着人群道:“我这个样子像巫师吗?”。
表姐稍稍侧身再指了指身后的我,问众人:“她又像吗?”
人群突然安静了下来,看着表姐和我。突然人群中有人说:“后面那个挺像的。”
我错愕地看向众人,表姐尴尬的抽了抽嘴角再将我挡住,低声不知骂了一句什么然后对着众人说:“谁看见我用符篆了,可有证据?”
“我亲眼所见!”那人说。
“噢?是吗?可我上回怎么见你养了一只蛊啊?”表姐这是打算打死不认了。
“你别胡说八道!”那人见身旁的人都脸色变幻的看着他,涨红了脸。
“我也是亲眼所见呐。”
那人气得不轻,飞身跃起就要来拿表姐,不料有一人挡在我们身前,轻易将那人击退了。
表姐见来人便有了底气,又说:“我看你就是看中了猎巫令赏的钱,这般不分青红皂白!你……”
小叔看了一眼表姐,没想到这回表姐竟乖乖噤声了。
小叔面色严肃的对悦府门前众人鞠了躬,才说:“诸位侠士,你们可能是误会了。”
“这位公子,你身后这两位妖女学了巫术,你还是把她们交出来,不要让我们为难!”
“妖女?”小叔轻笑了两声,“这两位是在下的侄女,你们所说的巫术,我是从未见过她们学的。”
不愧是叔侄!我偷偷看向小叔一眼,没想到小叔说起谎来竟和表姐一样面不改色。
“口说无凭。”
“说不定你也是个巫师。”
“对啊,既然你们是一家人,指不定你这悦府都是巫师。”
小叔无奈的说:“既然不论我如何解释诸位都不信,那不妨取个折中之法,如何?”
“什么方法?”
“诸位尽可在悦府随意搜查,若是能从悦府中找到任何与巫术有关的东西,我们便随诸位去往官府。”小叔此言一处,四下哗然。而反应最大的是表姐,我见她又要说话,忙捂住她的嘴,将她拉到一旁。虽不知小叔怎会说出这样的话,但我想小叔一定有所准备。若是表姐开口阻止了,倒印证我们真的有鬼。
“竟让随意搜查?”这些江湖人士竟然有些犹豫,半晌后又是那起头的男子说:“如此,得罪了。”说完,便带着人蜂拥而进。
“小叔,不会有事吗?”我小声的问着。
小叔笑着摇了摇头。看小叔镇定自若的神情,我心下便安了,小叔这几日应该就是在忙着转移悦府的东西了。一炷香后,搜查的人都出来了,他们未能寻见相关的东西,便都颇有怨气的看着带他们来的那男子。可那起头的男子却不肯就此作罢,他又说:“就算搜不到东西,也不能证明你们不是巫师。这位姑娘还是岳阳符主的女儿呢,她可能一点巫术都没学吗?”
这人真是胡搅蛮缠奇怪得很,为何一直抓着我们不放。难道是因为他带来了这么多人来,无功而返,拉不下脸面吗?周围的人听了,有些人似不再同他一道,便立在一旁看热闹,有些则跟着一同起哄。
我看小叔似有些微怒,他冷声道:“你想如何?”
“她跟我们走。”指的是表姐。
“你是定要跟我们过不去了?”
那人似有些被小叔的语气吓到,竟迟迟说不出话。不过他依旧仰着脸说:“你想与天下作对?”
小叔冷笑一声,将那人说的话重重强调了一遍:“与天下作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