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采到一株玄冰藻,就先用玄铁钳夹住伸进笔筒中“透气”,然后再扔进冰盒内存放。
水流觞看着宁禹疆的系列奇怪举动,大觉新奇,却也不得不称赞她的聪明。
往年他与白灵白精潜入湖底,只想着由两人轮流把采到的玄冰藻送到岸上透气,以求在有限的时间内保住尽量多药藻的效果,没想到宁禹疆竟然想到办法让这些玄冰藻在水下先透气,这样晚些带到岸上的玄冰藻,将全部是有效的药草!
水族几乎每年都会派人下梦湖采玄冰藻,却从不曾有人想过这一节,不过即使想到,如果没有擅长御风的风族人相助,也难以办到就是了。
两人配合着水底作业,速度飞快,但是仍无法完全赶上玄冰藻凋谢失效的速度,大概把所见的玄冰藻采了个七八成,剩下的就已经全数陆续枯萎了。
宁禹疆看着来不及采集的玄冰藻一点点黯淡下去,叹着气直道可惜。
水流觞道:“走吧。这次采到能用的玄冰藻已经是历年最多,怕用个两三年都不成问题。剩下的采不到也是天意。”
“下次把白灵白精带上,一定可以采完!”宁禹疆总结经验,她才不管什么天意地意呢!
今天一个是没有预料到玄冰藻竟然已经成熟,另外一个是撞上窫窳,浪费了太多时间。
装满了玄冰藻的冰盒子寒气更盛,只是宁禹疆含着水流觞的内丹,也就不觉得有什么不妥了。
到了水面上,宁禹疆把冰盒子推给水流觞,吐出两颗珠子交还给他道:“谢谢!”
水流觞吞下内丹正要说些什么,忽然听到岸上人声鼎沸,似乎发生了什么大事。
他们都没有预料到今天会采集到玄冰藻,岸上的人显然不会是为了他们而来的,两人对视一眼,托着冰盒向岸边而去。
快到岸边,水流觞总算知道究竟发生了何事——十几条窫窳的尸体一字排开停放在湖岸边上,宫城中的侍卫与附近前来看热闹的民众围着正在猜测究竟为何梦湖会忽然浮上这么多死去的窫窳,白灵白精也在人群之中。
他们与水流觞自有感应,眼光一下找到了两人的所在,水流觞不欲惊动旁人,向他们比了个手势,带着宁禹疆绕过人群聚集之处,到梦湖另一侧僻静的角落上岸。
白灵白精见到他们十分兴奋,白灵首先冲上来道:“公子,那十多条窫窳是你们杀的?好厉害,都看不见伤口!奇怪,昨天在湖里怎么就没看到它们呢?”
水流觞不动声色,将施过法不再冰寒冻人的冰盒交给他们道:“旁的事情先不说,你们先把玄冰藻送回去给潇寒炼药,我与风小姐另有要事商谈。”
白灵满肚疑问,但是看自家公子的脸色,显然是不准她继续问了,只好扁扁嘴巴乖乖跟白精一起抬了冰盒回去。
看着两人的身影走远,水流觞忽然转身对宁禹疆道:“那些窫窳是怎么回事?”语气森寒,再无半分之前的和颜悦色。
宁禹疆没好气道:“我怎么知道它们是怎么浮上来的?黑泥鳅在深沟里下了禁制失效了?”
“活的自然冲不出法力禁制,死了就不再受禁制所限,我要问你的是,你用什么方法不声不响杀死它们的?”
此刻想起之前宁禹疆对窫窳在水底的异动全不好奇,大概就是因为她根本就知道那些窫窳马上要一命呜呼,而下手的正是她本人。
宁禹疆不高兴了,这是什么态度,把她当杀人嫌疑犯吗?
“很简单,你不愿意把它们的血冻住,我就在它们身上施法,让他们再也吸不到半口气,闷死它们罗,也不用把湖水搞得脏兮兮。”
其实被水流觞杀死的那两条,宁禹疆在它们身上用的方法更巧妙,是直接把它们头部的气体抽走,两条窫窳脑缺氧了,自然反应迟钝,就算没有受那两剑,过得一时半刻也必死无疑,而且连挣扎逃生的机会都没有。
后来那十多条因为数目比较多,所以她才改为整体施法,阻绝它们附近的空气。
那些窫窳吸不到气,本能反应自然是要冲到水面上求生,但是又被黑蛟龙的禁制所阻,结果统统被闷死在深沟之中。
死去的窫窳不再受法力禁制影响,于是飘到了湖面上,才被附近的人发现。
“你!你怎么可以轻易用这些魔道手段?后果有多严重你知道吗?”水流觞脸上可以随便刮下几层冰霜。
“有什么不可以的?什么仙道魔道,都是杀,哪有这么许多讲究?又能有什么后果?”宁禹疆气道。
冰块男就是冰块男,刚以为他改过自新了,马上就故态复萌!
水流觞深深吸两口气,勉强平静下来道:“你刚刚回来,什么都不懂,我便一件一件告诉你。”
“仙魔有别,是因为两者一个是顺天而行,行的是正道,而另一个则是倒行逆施,以旁门左道之术修炼。我们天生有驾驭五行神力的根基,说到修炼方法,仙魔开始之时并无区别。蚀月魔君曾经是水族中不亚于君父的高手,两人法术并无差别,只是后来他行事走了偏锋,又去修炼各种妖术,这才最终堕入魔道。”
顿了顿,看宁禹疆一副有听没有懂的样子,继续解释道:“遇敌搏斗之时,光明正大以法力武力从外攻击,伤敌杀敌便仍是仙道,以五行之术去毁其躯体根本、绝其五行生息的,便是魔道。”
宁禹疆向天抛个白眼道:“我不过杀几条怪鱼,哪来的这么许多狗屁道理!”
所谓的代沟就是如此,水流觞说了半天,宁禹疆完全不懂,甚至不明白他为什么要为了这种莫名其妙的事情跟她纠结半天。
水流觞定定看着她,终于发出一声长叹,肃容道:“不管如何,今日你以这种方法杀死窫窳之事绝对不可透露给其他任何人知道,否则不但你会成为仙族的公敌,就是君父和母亲也可能因此受到牵连,这件事你一定要记住!”
他那个无奈的样子,令气恼不解的宁禹疆忽然想起刚刚在水底,他只因为她觉得难受不适就主动将仙族视若性命的内丹交到她手上,心中一个声音肯定道:这个杯具男虽然阴晴不定,但是他对我是真的好,顺他的意一次又如何?横竖自己在这里也待不了多久。
点点头算是答应,反正杀鱼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光辉事迹,不说就不说。真要有人问起就说那些窫窳是饥饿过度集体自杀好了。
“以后也别用这种方式去攻击敌人,包括妖魔野兽!”水流觞稍稍松口气,不放心地继续要求。
真啰嗦!如果人家要杀我难道我还顾忌这个顾忌那个,不动手反击?
宁禹疆一边腹诽,一边勉勉强强地再点一下头。
水流觞看了她一阵,确定她没有反悔的意思,这才温言道:“我们回去吧,在水下待了这么久,天都快黑了。母亲一定很担心你!”
说得她好像是到处闯祸的坏小孩一样!啧!
不过,宁禹疆不否认,听到这样的话,心里还是软软地很舒服。
与水流觞并肩一路往宫城方向走去,那感觉就像在从前的世界里回家的心情一样——不管多累多烦,家里有关心自己的人在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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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流觞此刻的心情却比较复杂。
从小他就被教育着区分仙魔之别,要与魔道划清界线。发现宁禹疆明显的入魔倾向,本该立刻上报君父,将她关到云山中去严加看管,直到她诚心改过为止。
但是,他却选择了包庇。
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自从闭关时看到那些幻象后,对眼前刁钻娇蛮的小姑娘就再也冷不下心肠,也不知道自己这样的行为是对是错。
只是直觉地担心她会受到伤害,直觉地希望能让她的笑容再多一些……与自己亲近一些……
也许入魔的其实是他,所以才会毫不犹豫地违反自己一直以来的原则,主动替她遮掩过错。
所有人都以为他天生是一个温柔知礼的翩翩公子,只是前几年修炼冰凌境界才导致性情变得冰冷孤僻,其实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心肠本来就是冷的。
所谓温柔知礼,不过是顺应父母与族中长辈的期望,表现出来的一种假象罢了。
他是各族公认的天才,走到哪里都备受赞誉,但他却甚少觉得高兴得意,只觉得那是完成一件必须做的事情。
别人送上珍宝神器、佳酿美人,他也觉得可有可无,别人羡慕的、渴望的在他看来都不难得到,也没什么兴趣。仿佛世上已经没有太多可以挑起他兴趣的东西。
与其说修炼冰凌境界导致他性格清冷,还不如说这是给他一个不再需要掩饰真实性情的理由。
他总觉得自己似乎少了什么重要的东西,却无论如何不知道那究竟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