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长老与九长老听了这话神色古怪,欲言又止,似是愤懑不甘,又似是尴尬无奈。
看一眼笑得张狂的宁禹疆,又看一眼一身狗毛凌乱不堪,形貌狼狈的幻风寒,最终还是把想说的话咕嘟一下吞回肚子里。
幻风寒被气得几乎想不管形势不顾形象地冲她狂吠两声——他现在说话不利索,吠起来倒是中气十足,流畅非常。他这些天来非必要时不肯开口,也是怕一个控制不住,汪汪两声叫出来,那未免太伤自尊了。
宁禹疆非常善于把自己的快乐建筑在别人的痛苦之上,所以看见幻风寒那个敢怒不敢吠的德行,很是恶劣地笑得更加开怀。
水流觞都忍不住有些同情起这只可怜的土狗来了,主动岔开话题道:“现在怎么办?”
远处台上,二长老定了定神,拉过土思径,以仅仅两人听到的声音,向他说了几句什么,土思径神色似乎一动,但最终仍是摇头。
二长老神色严厉地又说了几句话,使了眼色让两名协助主礼的心腹亲信看紧了土思径,转身走到台前,向来宾们告罪一声,大声道:“思径徒儿要谦让,也该看清形势。现在思衡贤侄身受重伤,法力短期内无法恢复,土思彻……此人大逆不道,勾结妖魔族半路截杀亲弟,后来更丧心病狂弑父,意图夺位,本来这是土族之耻,实不足为外人道,但今日各位同道在此,思径他又顾念兄弟之情,一直对那逆子之事心存侥幸,本座也不得不出来做这个恶人了!土族不可无主,今日这接任大典势在必行!”
台下嘉宾连土族上下都觉得眼前这情景怪诞得可以,族长接任大典,还有赶鸭子上架子,硬来的?!土族的上任族长土明瑞竟然是被自己的嫡子土思彻害死的?土思衡也是被土思彻害的?这事听上去怎么处处透着古怪啊!
二长老已经被逼得管不了这么许多,向着一旁一挥手,一名土族里的老者依礼再次送上石髓笔,正当他执笔准备施法在坤尧柱上书刻上土思径的名字之时,一声清晰嘹亮的“且慢”再次响彻全场。
二长老一窒,几乎当场抓狂,还有完没完!
但是他这次没有听话地停下来,铁了心要完成“圣柱刻名”之礼再说。眼看着“土思”两字已写成,最后一个“径”字刚写好偏旁“彳”,忽然握笔的手臂像被铁钳钳住一般,右边那半个字无论如何写不下去。
耳边响起土思彻的声音道:“二长老,剩下这个‘切’字还是请四长老动手比较合适,毕竟他才是我的授业恩师!”
二长老猛然扭头看到土思彻同样身穿一件黄色礼服站在身后,当场被吓得低呼一声!
自从三长老失踪以来,这两天他只要一闭眼便会忍不住幻想土思彻带着九长老六长老甚至是五长老回来夺回族长之位,三长老的失踪以及其手下重伤的消息,彻底击溃了他的理智,虽然他表面上力持镇定,但是其实已经如那些造反失败被围困在一隅,还试图在临死起当一回皇帝的人一般。只是当皇帝的不是他,就算土思径配合他成为族长,他也不过就过一回掌权长老的瘾而已。
按照他的打算,是希望尽快把典礼完成了,送走所有宾客,便马上封锁坤尧宫,启动宫外的迷宫法阵,只要土思彻等人进不来,他们就能安然无事,直到想出对策为止!
不是没有想过土思彻已经潜入坤尧宫的可能,只是根本不敢深想。
现实以比噩梦恐怖百倍的方式出现了,眼前的土思彻眼中精光闪闪,与从前所见仿佛是完全变了一个人。再想到他们连三长老都收拾了,五长老如果不是倒戈投向他们,想必也是被他们击败擒获,不过数月不见,为何土思彻一系的实力忽然变得如此强大?还是他们找了什么厉害的帮手?
不管如何,二长老现在孤身一人,却见“土思彻”昂然站在面前,身后四长老与九长老眼神狠厉地看着他,知道今日定然没有好结果,只觉得末日已至,一句话都说不出来,颓然倒退两步,几乎当场跌倒在地。
幻风寒远远看着台上的“自己”,觉得说不出的熟悉又说不出的陌生,他的脸上从来不曾有过这样丰富的神情,整个人从来不曾这么鲜活过,仿佛一个天生的发光体,不管容貌如何、身材如何,只要人站在那里,就让人无法忽视,就令人心生向往。
与法力无关,与地位无关,就算是一模一样的面孔,看上去却是完全不同的人。他忽然想起从前听过的传言——风族的前任族长风静语是曾经令仙族无数青年才俊倾倒的美人,所谓美人,到最终,美的不只是容貌,更重要的是灵魂气质!
他忽然有些明白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人喜欢这个小恶女,为什么连自己身边这个俊美清贵得令他讨厌的水族青年到了这个小恶女面前,都会不由自主放下身段,默默追随着她的身影……
后面的事情虽然有些混乱,但总体而言,已经算是顺利。
宁禹疆假扮的土思彻强行镇住了场面,声言族长接任大典将会在稍后举行,土族将接回身在水族的土思衡,然后按规矩重新决定下一任族长人选。
事起仓促,也无法一一举证二长老等的罪状,不过宁禹疆的扮相比较有迷惑性,起码站在台上的自信姿态也令台下的各族来使勉强相信了她的说辞,一场大戏总算不太完满地落幕了。
宾客们很识趣地纷纷告辞而去,今日闹出这么一件怪事,想必土族内斗的传闻不假,人家要关起门来大清算,他们在这里多有不便,还是走为上策。
宁禹疆他们虽然实力不俗,但毕竟不是土族中人,也不知这坤尧宫里到底谁信得过,谁信不过,四长老与九长老忙于收拾手尾,只得托她与水流觞二人帮忙看住几个首犯,也就是土思径、二长老与七长老几人。
水成壁打发了随从回水族复命,自己坚持留下来帮忙,说是帮忙,主要还是想跟宁禹疆多相处一阵。水流觞已经没有必要再继续掩藏身份,于是现身与水成壁简要说明了事件。
水成壁看着远处装成土思彻的宁禹疆,又是吃惊又是好笑。
宁禹疆与四长老九长老商议完毕,带着幻风寒和土思径,押着二长老走了过来。水流觞与她交换个眼色,知道还不能泄露她的身份,当先上前拱手道:“恭喜思彻贤弟了。”
水成壁也跟着兄长点头为礼,眼睛一边上上下下打量着形象全新的“小姜糖”。
宁禹疆像模像样地还礼道:“客气客气,多谢两位仗义援手!”一边说一边把脸转到二长老与土思径看不到的角度,向着水氏兄弟瞪眼吐舌做了个鬼脸。
这样的表情挂在性格壮男土思彻的脸上,滑稽得教人发噱,水流觞眼中满是笑意,脸上依然不动声色,水成壁憋笑憋得五官扭曲,桃花美少年的形象毁于一旦。
宁禹疆打算把二长老与土思径都带到先前收藏七长老与土思凯的偏僻小宫殿去,邀了水氏兄弟同行,快到之时,忽然听到前面不远处有人惊叫一声,声音里充满了惊恐绝望之意!
几人心中一凛,连忙快步赶上前去,通向那个小宫殿的入口处,一个穿着土族侍女服饰的女人仰面倒地,身体似乎被抽干了血液一般,皮肤干瘪苍白,面上的神情惊恐,两眼睁得大大,已经气绝身亡!
水流觞眉头一皱,走上几步小心细看一遍尸身,女尸的左边胸口上血迹斑斑,一个足有成年男子拳头大小的血洞正是致命的原因。血洞就在心脏的位置,整个心脏已经被人从这个洞中生生挖了出来,血想必也是通过这里被吸干的。
宁禹疆心中一动,这样的杀人方式,似乎正是那个风妍语的风格,但这个女人怎么会出现在坤尧宫?对了,她与坤尧宫内的人,显然早有勾结,当初去截杀土思衡的,不就有她吗?
糟了!
宁禹疆一抬眼看见面前不远处殿门大开的小宫殿,一股不祥的感觉漫上心头,也顾不上招呼其他人,一跃而起便往殿内冲去。
水流觞追之不及,只得示意水成壁跟上去,自己匆匆押着二长老等跟过去。
小宫殿里窗子都关着,光线有些朦胧,一股浓浓的血腥气扑鼻而来,七长老、土思凯以及几名被宁禹疆击晕了施法控制住的小侍从全数倒在地上,全都是被人用法力震碎头脑而死,七窍流血,头颅变形,死状极是惨烈。
宁禹疆站在门边呆呆看着他们,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她长这么大还没见过这么血腥的杀人场面!当日在小村里见到碧海灵龟之子以奔雷鼓震死两百凡人,毕竟他们并没有死得如此凄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