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江城夹在廉国两大水脉——青河与淮江之间,连通这两大江河的青淮运河横穿全城。
过往客商船只一般都要在这里停靠,补充各类物资,有些客商干脆选在此地交易,久而久之,通江城成了廉国除京城外最为繁华富庶的地方。
宁禹疆此刻一个人坐在城中最有名气的迎云楼上,正用力大吃大喝,以化解心中的郁闷。
距离一年之限仅剩下八个月,她不敢像上次那样浪费时间游山玩水,按照风静语记忆中的资料,她现在首先必须寻找一个八字命格相符、又刚刚身亡的女子,将她的尸身好生保存,以便于得到轮回盘后借尸还魂,这样她变成了凡人,就能安然通过时空隧道,回到自己原本的世界。
为了避免仙族各路人马的纠缠跟踪,宁禹疆不但戴上了隐气珠,隐藏身上的仙族气息,更以易形术将自己变成一个外表寻常的少年,至于眉间的“放心肉印子”只好用缎带绑住额头暂作掩饰。
庆幸有之前与毓秀童子在凡间旅行的一点经历,这次一个人出门淡定不少。只是要在茫茫人海中,寻找一个与自己八字命格相符、有将死或刚死的人,跟大海捞针毫无区别。
本来想“政府部门”应该会有户籍管理,上面也许能找到所有人的生辰八字,这样比较好圈定范围,谁知她还是太高估了这个时代户籍管理的精细程度。
好不容易半夜摸到官府,查看了户籍登记资料才发现,他们竟然只登记出生年份,而不登记月日,不由得大失所望。
不知不觉,宁禹疆在这凡间第一大国廉国耗了十天,依然一点眉目都没有。烦闷之下晚上潜到一户富户家中“劫富济贫”了一把,带着顺来的银两到酒楼上吃喝一顿,安慰一下受伤的心灵。
宁禹疆所坐的位置就在三楼的窗边,楼下就是通江城最繁华的街道,车水马龙,路旁各色各样的摊贩热情兜售着手上的杂货,画面生气勃勃热闹喧嚣充满尘俗气息,与自己这几个月来在仙界看到的宁静雅洁截然不同,让她更怀念起现代社会的一切。
如果不是因为自己这样的身世,或许现在她正与同学穿梭在高楼大厦之间,吃着雪糕呼吸者汽车尾气……不过是几个月,过去十多年过惯了的日子仿佛已经离她很遥远,像是上辈子的事了。
正在出神,忽然酒楼楼梯那边传来一阵喧哗之声,夹杂着掌柜不断赔礼道歉的声音:“秦公子,小店真的是没有位置了,你看是不是稍候片刻……”
“去你的!我们公子赏脸光顾你的迎云楼,没位置你也得给老子腾出位置来!”声音很粗鲁凶恶,听话意似乎是那个秦公子的手下。
说话之间,从楼梯涌上来五六个彪形大汉,簇拥着两个油头粉面,衣饰华贵的公子哥儿走了过来。
掌柜苦着脸只求他们不要惊扰客人,但是这些人明摆着不是善类,左右张望一下,马上选择了看起来“最好欺负”的宁禹疆下手。
原因无他,这层楼上年纪最小的就是她,而且还是单身一人。
“小子!你的帐我们公子给你付了,马上拿着银子滚!”一名大汉走上前来,一手扔下一个至少十两的银元宝。
宁禹疆对他们的印象马上有所回升——还知道给精神损失费,不错嘛!虽然态度恶劣了一点……不过欠揍的人还是要揍的。
“钱太少了,给我十个这样的银元宝我就走。”宁禹疆其实已经吃得差不多,百无聊赖干脆逗逗他们玩。
旁边本来为她担心的客人一听,都掩嘴窃笑起来,原来竟是恶霸撞上了无赖!只是这个无赖小少年胆子也太大了,对方人数众多又都是一副凶狠彪悍的模样,说句不好听的,一拳上来能把他打飞出去。
砸钱的那名大汉自出道以来,从没碰过在这种时候还跟他讨价还价的,换了旁人,不是息事宁人拿钱走人,就是拍案怒骂,这么理所当然加价十倍的还是第一回见到。
“小子你找打!”大汉暴喝一声伸出一双蒲扇大掌就想去揪宁禹疆的衣领把她提起来。
砰!一声巨响,众人还没看清发生何事,就见本来气势汹汹去揪人的那个大汉平白矮了一大截,跪倒在地上身子前倾,死狗一样反被座上的小少年揪着衣领。
宁禹疆左手揪着他,右手还拿着筷子,施施然把一块糖醋小排骨送入口中,身子四平八稳坐在椅子上,动都不曾动过,就像是那名大汉自己跪倒了将领子送到她手上一般。
随手扔开手上的大汉,宁禹疆很恶霸的喝道:“没钱就滚开!别来烦我!”可惜个头太小,样子太嫩,没能表现出对应的气势。
那名大汉刚才手伸到一半,忽然觉得胸口一闷,竟然一口气都吸不进去,头晕眼花不由自主地就向前扑倒,宁禹疆一松手,他也顾不得形象面子了,趴在地上像被捞上岸的鱼儿一样大口呼吸,因为吸气吸得急了,岔了气,忍不住一阵狂咳,样子更是狼狈。
酒楼上的人都吃了一惊,虽然看不清宁禹疆是如何出手的,但也知道这少年不是易与之辈。
以弱胜强永远是最有观赏价值的戏码!那个秦公子这里大部分人都认得,是此地一名告老回乡的高官独子,平常仗着父亲的余荫在此地横行霸道惯了,难得今天碰上个手段高强的外地少年,正好给他点教训。
也有一些比较厚道的客人为宁禹疆担心,秦公子这边人多势众又是地头蛇,孤伶伶一个少年惹上他们,本领再强也难免吃亏。
那秦公子今天正与另一名纨绔子弟结伴出门,没想到竟然就撞上这么个扎手的硬钉子,自己的手下吃亏,让他大感面上无光,仗着己方人多,脸色一沉喝骂道:“哪里来的狗杂种,竟然敢惹到本公子头上!上!把他从这楼上扔下去!”
其余几名随从横惯了,看同伴被击倒,只当对方练过些功夫,拳脚快速,心道自己这里还有五个人,上去围着他一人一拳都能把他砸扁,他拳脚再快又有何用?因此不但没有胆怯,反而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听自家主子一声令下,那还用客气吗?互相打个眼色,动作一致围上去举拳就打。
乒乒乓乓一阵杯盘震动碎裂之声,五名大汉的拳头没有打到宁禹疆身上,统统砸到了她所坐的桌椅上!那桌子当场被砸坏,汤水淋漓、杯盘狼藉散了一地。
宁禹疆身如鬼魅,一闪消失在众人眼前,本来站在楼梯旁冷笑看着手下打人的秦公子眼前黑影一闪,身子就被一把拖起,待看清环境之时,赫然发现自己竟然被拎到了窗边。
还没来得及大声呼救,便觉天地一阵颠倒,人已经像垃圾一样被随手扔出窗外。
砰!啪!两声巨响来自窗外,酒楼上的客人发现楼上少了一个人,窗边的客人反应过来纷纷探头看窗外——刚才发令要把宁禹疆扔下去的秦公子,自己被人扔了出去,现在正躺在大街中心,艰难地挪动四肢试图挣扎起身。
酒楼上的人还没有从震惊中惊醒,宁禹疆已经拍拍手,没事人一样从惊呆了的掌柜身边走过,下楼离开了。
临去前,对傻在原地的五名大汉道:“发够呆了去下面把那件人形垃圾带回家修理,别妨碍交通。”
“出……出人命啦!”与秦公子同来的那个酒肉朋友首先反应过来,尖叫一声抢到窗边,却听不远处一个男子沉声道:“人还没死,先下去救人!”
说话的是一名身穿普通葛布衫,作随从打扮的精干男子,他半垂着头站在一名衣饰华贵、温文尔雅的灰衣公子身后,显然是那名公子的仆从,但是这一句话说出来却又带着明显的威仪沉稳,倒像是习惯发号施令的人说的。
秦公子的朋友与打手得了他的提示,再看瘫在街心正遭人围观的秦公子确实还有些动静,连忙争先恐后地飞奔下去救人,这位公子爷要有个三长两短,他们全部人统统脱不了干系。
灰衣公子倚栏淡笑,看着几个人手忙脚乱地强拆下附近小店的门板,将秦公子小心放上去,急吼吼抬起了赶往附近的医馆而去,一口饮尽杯中的香茶,低声对身后的仆从道:“都说草莽之中藏龙卧虎,今日算是见识到了,这么个小小少年竟有这样的身手,简直令人叹为观止。”
“可惜过于心狠手辣……”仆从低头,就事论事道。
“铁石,你是觉得他随意将那秦公子抛出窗外,手段太狠?”
“是。”名叫铁石的这名仆从显然也是个直性子。
“我问你,如果你从此处随意将一个人扔到街上,他会否碰到对面小店的布棚?”灰衣公子伸手点了点酒楼对街一个被撞得七歪八扭的布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