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皇,您真的就打算这样一直养着那位每日只知道吃喝玩乐的勇者还有他的家人吗?”
兰斯洛特王子站在国王寝室里,对着阳台上紧锁双眉的国王又一次提出了相同的疑问。
“那是自然,莱恩(由于石头这个称呼太土,早晚将闻名全国的勇者可不能叫如此没有品味的名字,所以国王为我赐名‘莱恩’)是拯救了我们整个王国的人,为阿瓦隆立下了举世无双的大功,这一切都是他应得的。而且,那位勇者并不是像你说的那样每天吃喝玩乐,他也有教你的弟弟们练习剑术。”
国王好像对于长子的话有些不悦,他从阳台走进了卧室,坐在床边摸出了烟斗,一旁的仆人赶紧过来为他点燃烟草。
“您说的对,但是我还是没法接受那个四代都是农民的家伙娶了我的妹妹,这样劣等的血统也要加入王室,他可是连刀叉都用不好,若传出去,岂不是让天下人耻笑…”
“行了,别说了。”
国王将身子转了过来,向着旁边的仆人摆了摆手,示意对方离开寝室。
“我知道你是什么意思,你是怕那位勇者的威望日渐增长,威胁到身为继承人的你吧?”
老国王半躺在摇椅上,眯着眼享受高级烟草的香味。他这句话一出,一旁的兰斯洛特顿时乱了阵脚,赶紧慌慌张张地辩解道:
“这…这怎么可能,我才不是这么小心眼的人…”
“行了,虽然我是国王,但你也是我的儿子,有什么话咱们直说就可以。”
国王看着慌张的兰斯洛特,原本紧皱的眉头反而有些舒展。自己的孩子有小心思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当父亲的不知道这些小心思是什么。
“所有帝王都是心胸狭隘的,如果他们足够大气,那王位继承制就不复存在了,所以这点我不怪你。但是你也要记住,无论怎么讨厌一个人,你也不能随便表现出来,这就叫帝王的忍耐,这两点必须同时具备,否则你就成不了大器。”
“我明白了,谢谢父皇的教诲,以后我见到了一定对他笑面相迎,让他彻底打消对我的顾虑。”
兰斯洛特虽然善妒,但他与生俱来的聪明和果断也是遮盖不住的。国王一直十分欣赏这位长子,纵使部分大臣更推崇品德高尚的二王子莫德雷德或是能征善战的三王子加拉哈德继位,他也顶着压力将兰斯洛特立为了太子。因为他可不是培养什么道德标兵,这个国家所需要的是能够总览大局、统一八方的王者,所谓王者,必须能屈能伸,只凭匹夫之勇、妇人之仁是成不了大事的。
“魔王的确已经被解决,但勇者嘛,却还有用。”
老谋深算的国王看着面前的儿子,意味深长地说。
“他的作用,就是‘教会’你如何成为‘王’。”
这句话在聪明的兰斯洛特听来,显然不是让莱恩辅佐他成为一名合格君主的意思。
勇者拥有极高的威望,任何贵族,甚至自己的国王父亲都不能动他分毫。这种存在迟早会影响到贵族王权的地位,国王也明白这一点,所以才暗示兰斯洛特用‘正当’的理由干掉这个谁都咬不动的硬骨头,而这个艰难的过程,就成了他最佳的锻炼方式。
毁掉一个人很容易。有威望的人,就让他名声扫地;有能力的人,就将他大材小用;有骨气的人,就把他软肋戳中。兰斯洛特不仅了解这些,还非常善于利用。
于是,在我入住皇宫,迎娶公主后第三个年头的某一天,圣剑突然失去了踪影,而我和我的父母,也在次日被“请“出了皇宫。
“莱恩,虽然丢失镇国之宝‘圣剑’是一件诛九族的死罪,但念你曾用它拯救了阿瓦隆,我就网开一面只将你逐出皇族,再给你一大笔钱,你和你的父母就回故乡安心生活吧。”
系数罪名的羊皮卷足有两米多长,但由于当时的我太过震惊,所以上面的罪名除了丢失圣剑之外我一件都没听清楚,只隐约记得一旁战战兢兢的父母强行将我按倒在地上,磕头感谢老国王的恩赐。
而我的妻子阿尔托莉雅公主,虽然站在她的四个哥哥身边哭得泣不成声,但也没有站出来为我说一句话。只有我的两名剑术学生----老六高文和老七珀西瓦尔哭喊着想要挣脱几位哥哥的束缚,但尚未成年的他们根本没有那个力量。
“我以为你是真心爱我的。”
这就是我离开皇宫前,对这位仅仅共度了三次春夏的佳人所说最后一句的话。
“谢吾皇不杀之恩,小人这就回故乡,绝不踏进王城半步。”
无视身后已经哭到眩晕过去的公主,父亲抓着我和母亲的手飞也似地向宫殿外逃离,虽然我能感觉到这双手在不住颤抖,但他还是尽力克制情绪在我耳边小声安慰:
“算了石头,起码他们还给了咱们这么多金币呢,回去也不用干农活了,剩下的日子在家享清福就得了。”
这如果换作七年前那个初出茅庐,连剑都不曾碰过的我,此时肯定会兴高采烈的拿着金币走人。
要换作三年前那个桀骜不驯、万人之上的我,此时肯定会拔出圣剑讨一个说法。
但是现在的我,既没有了七年前的知足,也没有了三年前的冲劲,只是个习惯了纸醉金迷、阿谀奉承的剑士---------没有圣剑的人不能被称为勇者。
一瞬间,对人情世故的失望、对地位落差的不甘、对至高王权的屈服,还有对自身无能的愤恨,全部压在了我的身上。
离开皇宫的路上,两边王城居民的唾骂声、讽刺声、责怪声如同利刃一般向我袭来,倘若不是梅芙施放了强化精神的魔法,我可能会当场与那些叫嚣的混蛋打起来。
当初热情欢迎我、赞美我、崇拜我的人,是他们。
现在排斥我、诅咒我、诋毁我的人,也是他们。
就这样,父母带着恍惚的我踏上了归乡之路,直到村子门口。
“你们回去吧,我要和梅芙继续冒险。”
我看着眼前的父母,嘴里喃喃地吐出了一句话。
“没关系的,即使被国王陛下驱逐,也改变不了你曾经拯救王国的事实,听妈妈的话,我们回去吧。”
母亲的眼角最近又多了几条皱纹,但她苦口婆心的劝说,还是没能打败我这高傲的自尊。
“是啊,有老爸给他们解释,没问题的,走吧。”
这是我第一次听到父亲用这种近乎哀求的语气和我交谈,即便是我最光辉、最骄傲的时刻,他也始终以说一不二的态度训斥我。
“其实…我是想起来在某个地方还有宝箱没打开,等我拿到宝物后就立刻回来…”
我用毫无逻辑的理由应付着父母的劝说,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不想再踏入村子。可能有一部分的确是因为自尊心作怪,但更多的,是别的东西。
“石头,你…”
父亲还想说些什么,但被旁边的母亲打住了,她用最深情的眼神望着我,却什么都没有说。作为一位母亲,她明白什么时候需要对孩子放手。
就这样,我将大部分财物留给了父母,拿着一袋金币与梅芙离开了这里。毫无目的的我像个幽灵一样四处游荡,转遍了大半个阿瓦隆,最后在这片山林中找到了归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