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夜初生那些年,贪于玩乐,惹是生非的本身世所罕见。
比如,布梦途中,他趁我不注意,偷取回梦珠,致使一户人家在梦中无法醒来。
再如,他大肆吞噬梦灵,将梦园搞得乱七八糟,致使凡人数日无梦,被师尊惩罚面壁十年。
还如,他趁我送酒之时,偷盗秋弋宝座,我只能万般心疼地送出十多坛还梦酒,连带司原的份额也给送出去。
由此可见,太夜惹事的功夫不简单。
故而,今次的事件并不让我意外,觉得情理之中,仿佛做这样的事司空见惯。
事情缘由大概是如此,长夜前往南街为我买粥,路上与一群修士发生小冲突,那群修士说他偷盗随身珍宝,便升级成大冲突。
抛却土遁术,他便是一介凡人,如何敌得过一群修士,被人施法限制遁术后,围在街角一顿拳脚,打得头破血流。
我将他救下,正在街头一角,旁边是一条清河,初春的水藻朦胧可见。
对面有十人,皆身着湛蓝玄服,修为最高者不过地仙。
我只是将长夜救下,不愿伤人,恐落得个以大欺小的冤名。
这些道人为九男一女,修的是太**,据我所知,他们应是出自于太阴山。
“本仙与太阴真人虽不熟,但也有过酒水之缘,各位,长夜若有得罪之处,我这个做师父的,愿帮他偿还。”下意识里,我把自己当成师父。
太阴真人的名号很好使,那群道人左看右看,最后是那唯一的女道人出声质问:“上仙弟子偷盗我随身至宝,烦请归还。”
我转身,伸手问长夜要,我能想象,我此时的神情必然严肃得很。
他伤痕累累,满脸委屈,雾气蒙蒙的眼瞳熏得我心头软绵绵。但是,我曾经多次教他,做错事就得受罚,欠人须归还,纵然已没了当初记忆,我不介意再教他一次。
“我没有偷他们的东西。”
他咬着嘴唇嘟囔,嘴角有血痕,然后赌气般将手中包子扔在地上,再将衣服解开。
我心儿颤了颤,抬手一阵风将他衣服合上,我信他。
“各位,本仙弟子自己清楚,他断不会行此盗窃之事,你们不妨多细细回想,是否落在他处。”
女道人面色铁青,乍一看像两枚青菜叶子,配着那湛蓝衣饰,更是如一株蓝蓝的菜蔬。
看他们仍然不信,我便说:“既如此,请过来两位,尽管搜他全身,若寻到一星半点,我加倍赔偿。”
没人动静,长夜方才挨揍之时,他们已经搜了个遍。
不多时,人群中窜出一紫袍道人,其他人唤声师父。
那人径直走到前处,对我躬身一礼,道:“太阴山古惑见过少主,劣徒们不知少主身份,有所得罪之处,烦请见谅。”
“无碍,许是些误会。”
我这人大度得很,反正挨揍的不是我。以长夜的性子,早点挨揍总好过晚些挨揍。
古惑道人我不熟悉,只听过名号,便与他寒暄两句,约在他日坐而论道。
长夜只是些皮肉伤,待重新买了早点,我带他回去。
“长夜啊!既然你伤不重,我便……”我正要告辞离去,免得长此以往坏了心境,却见他兀得掏出一物,仙气浓郁,竟是一只即将修成的何首乌。
“你……”
他收起憨憨的表情,露出一抹我熟悉的奸笑,说:“我特意偷来这宝物,给神仙姐姐补补身子。”
我瞪着他讷讷不语,人生第一次发现自己抬不起头来。方才与太阴山的道人理论半天,皆站在道德制高点上无懈可击。可这一瞬间,我的羞耻心在一瞬间崩塌如山倒,气得我几欲吐血。
“真是你偷的?”
他洋洋得意,解释:“师父教过我妙手空空之法,偷点东西如探囊取物,我再将其遁入土里,谁都发现不了。这只何首乌炖了给姐姐补身子,不好么?”
我气得无法言语,心境不由得代入到千年前教导他的日子,那时他做错了事,我也总是这般生气。但这次,右手掌没有抬得起来。
心想,他现任的师父究竟是何等妖物,不教弟子除魔卫道之术法,尽是些邪门歪道,我发誓,若有朝一日相遇,定要赠其百年噩梦以示感谢。
我担心留下来真的会给他几巴掌,便飞身离去,半空中回头望了眼,他瞪着大眼珠子,茫然无措。
于是,我再度返身。
天呐,这已经是第几次了。
“长夜,你年纪还小,偷窃之事不是正道,听姐姐的,把它还回去。”
他将何首乌护得死死的,说了句让我险些咬到舌头的胡话:“凭本事偷的宝物,为什么归还。有本事,让他们再偷回去。”
我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言语,真真是无计可施。
于是,我扔一个定身术将他定住,把何首乌取来,准备孤身去归还,顺道认个错。想必,看在我太虚少主的薄面上,太阴山不会多做计较。
可是哪知道,这即将修行圆满的何首乌,经与我手时,无意间吸收了我的仙意,有修成正果之势头。
它在我手心跳来跳去,竟是拿捏不住。
我唯恐被有心人看到,仿佛那些道人就在周边似的,匆匆然跑进屋子里,长夜随着进来,紧闭房门。
“神仙姐姐,它是不是活了?”
万物皆有灵,既然有此缘分,我不介意渡他一程。便将其悬在半空,渡入仙气,连绵不绝。
此过程不知须多久,我转头对他说:“以后不许唤我神仙姐姐,唤我师父……不妥,姑姑?亦不妥……”
我寻思一阵,听他唤声姐姐,便以为这称呼还算合适,就此定下。
“姐姐,他是不是要化成人形?”
长夜坐在床沿,晃悠着一双不太长的腿,他看着何首乌渐渐露出人形,很是忧虑。
我回:“修成人形算是正式入道,此后或修仙,或修妖,随他意。你算是间接做了件好事,太阴山修的太**,须何首乌这等灵物时常补阴阳平衡。但是,偷盗始终不可取,以后但凡听到你再有此等行径,必不轻饶。”
他忧虑的不是这些,意兴阑珊地说道:“若是成了人形,我可下不去手,要不,趁它未修成,我把它煮了,岂不美哉。”
我恨不得在他屁股上来上几巴掌,但念及他已不是长夜,这种做法太过羞耻才作罢。
“听着,以后不许有这种心思。本仙也不需要以灵物补身。”
当我以本仙自称,便意味着略有生气。他应是不知的。
……
竖子不知天道艰
隔空望月怎成仙
千旬万载铸深铁
摧魂断欲不等闲